“早啊小迟。”推门就看见傅云站在外面,对方身量高,胳膊上肌肉不明显,只是薄薄的一层,这会穿了身蓝袍,浑身都透着温润儒雅的气质。
骗骗陆灵犀和明溪那样的小孩子还行,白韫只用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身上的凶煞之气,修炼的虽然不像魔功,但肯定也是霸道的功法,性格也跟腹黑沾着边,满肚子坏水,偏偏又要装好人,属于把人卖了对方还满脸堆着笑替他数钱的那种。
要说以前,白韫对这种类型还挺感兴趣,在追莲华之前,门派里便混入了一个魔族后人,身份还不低,魔族女王的后代,因着基因好,长相自然也是独一份的,放在众弟子中间一眼就能认出来。
眼睛带点碧绿,眼尾上挑,像只波斯猫,皮肤又白,加上嫣红的唇,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但白韫却不觉得他这么简单,毕竟亲眼看到过对方是怎么将经常欺负自己的几个师兄骗到后山,杀了他们又嫁祸给禁地关押的妖物,站在残肢断手,满地鲜血里笑得邪气四溢。
白韫那会心血来潮突然想玩养成系,干脆把小孩收到了自己身边,身为掌门大弟子,修为在同辈里最高,也是最师门得宠的,有他护着,小孩自然不可能再被欺负,但羡慕嫉妒的师兄弟也更多了,谁让白韫从来没和谁走得这么近的,连小师妹都经常吃闭门羹,哪像他,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就不说了,连出去除妖收魔也带着,谁不恨得牙根痒痒。
好在没持续多久白韫就撞上了莲华,挖空心思地追求对方,直接把那魔族小孩抛到了脑后,自己甚至也判出师门,成了魔修。
等再见到已经是数年以后,对方直接抱着抢人的念头来的,身量拔高了不少,脸庞褪去稚嫩,五官更凸显出魔族特有的精致,光是站在那就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魅力,引得无数女妖心驰神往,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白韫,压根连前任都算不上,会指望他搭理才怪。
最后大概是被莲华弄死了吧,毕竟那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也亏得能装那么久的正人君子,关键还骗过了自己。
越想越觉得气恼,语气自然也不可能客气到哪去,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找我做什么”
万魔诀的弊端大抵是针对这具身体的,哪怕白韫修复了花迟因为急于求成,疯狂修炼而破损的内脏,依旧没办法阻止变小,这么多天过去,也仅仅能维持一柱香的成人形态,已经是极限了。
这会又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身上倒不是那件灰蒙蒙的衣服,换了黑衣,衬得肤色白皙,瞳孔黑中带点红,细小的泪痣点缀在眼角,有种超乎常人的美貌。
傅云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过来,语气依旧温和,“我让小二烧了点热水,端过来给你洗脸用。”
昨晚仔细回想了一下,再联系明溪带回来的那张厉鬼面具,他总算记起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的。
当然,两人之间还是有不同的,毕竟他当时见到的花迟已经成年,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也比小孩更强,就不知道两人是兄弟关系,还是面前这个本来就是花迟伪装的。
他见到的那个花迟,一身红衣,脸庞被鬼面遮去,然而光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就已经极为动人了。
傅云见过很多样貌出众的人,品性高洁的修士,皇族的公主郡主,魔族美艳动人的女妖,但这些所有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花迟,听说对方被堕为魔修的时候还觉得可惜。
毕竟花迟当年登天墉门,拜入掌门门下,因着出众的外貌,过人天赋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本来以为对方是最有机会接任掌门的人选,再不济也能成为长老,结果却因为师兄弟之间的不伦恋情被锁入诛仙池,身体里打入整整九根定魂钉,修为散尽,逐出师门,狼狈暂且不提,惨是真的惨,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傅云都觉得天墉门这样做实在太过,也难怪对方会立下誓言,与之不死不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了不少人,也听说了不少的事,知道花迟专杀天墉门弟子,吸其修为,魔头之名震耳欲聋。
正道人士既怕他凶名,又想借着对方当作跳板,名扬天下,也对,花迟销声匿迹数十年,再出现的时候不光白衣换红衣,性情也大变,阴晴不定,嗜杀成性,一举杀了天墉门数百弟子,好几座山头的魔修也被他挑战了个遍,要么沦为男宠,要么被吸干修为,可以说已经成了魔修里面的霸主,如果能打败他,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关注,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送上门的蠢货倒不少,却没一个是花迟的对手,一击毙命的有,只能撑几招的也有,花迟一路踩着他们的尸骨,变成连天墉门掌门都畏惧的存在。
不得不说正道有时候真的比魔修还令人作呕,临到这时候竟然记起了当初不伦恋情的另一个主人公墨昀,想来他突然出关也是为了牵制花迟,一个懦夫而已,哪里值得花迟倾心爱慕。
脑海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声色。
放在以前,一个法术身上就清洁一新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但自己现在扮演的是金水镇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小孩儿,孤苦无依,白韫自然只能点头,敷衍地说了声谢谢,正想把铜盆接过来,傅云错身避开,“有点重,我来吧。”
白韫皱了皱眉,明显不大高兴,但也没拦着。
对方先把铜盆安置好,然后将帕子浸湿,再一点点拧干净,那帕子显然不普通,柔软至极,而且吸水性好。
“你是傅云吗”对方说自己是傅家二少爷,年少离家,醉心医术,此番前来天墉门也是因为对门内藏书感兴趣,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学一些高深的炼丹之术,身份自然是无懈可击的,听明溪说,他们一行人来之前就是住在傅家,傅家掌事的是个年轻女子,也是傅家的大小姐,比傅云要大上两岁,见到傅云回来喜出望外,姐弟俩关系融洽,一看就是有多年默契,甚至街坊邻里也对这位二少爷印象深刻,身份没理由被顶替,但白韫始终觉得对方身上有股违和感,灵魂跟身体似乎并不匹配。
本来没指望对方会回答,结果他还真的摇头了,“是,但也不是。”
白韫不乐意听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帕子被丢进铜盆,溅起来的水珠粘湿傅云衣角,他笑了一下,有点无奈,“生气了吗”没人说话,傅云倒也不觉得尴尬,“我没骗你,这具身体的确是傅云的,只不过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一场瘟疫里,他临终的时候拜托我替他回来看看家人,这具身体当作是送给我的谢礼,我同意了。”
至于自己本来可以救活对方,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能怪那小子太蠢。
想了想浑身冒着金光的明溪,再是一眼就知道是女主配置的陆灵犀,白韫感觉这家伙怎么看都比花迟更像反派,“你直接说出来不怕我告诉明溪吗”
当然不可能告密,一个是因为白韫对明溪兴趣不大,再有,他本来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唯恐天下不乱,这两个人反目成仇只会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
“你会吗”大概是说开了的缘故,傅云倒也没再刻意掩藏身上的气场,同一张脸,之前那个傅家二少爷显得温和善良,任凭是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这一路走来,又是救济灾民,又是替人看病治病,比官员做得还要到位,也收获了许多真诚谢意,这会却像变了个人,眼瞳幽深,里面透着铺天盖地的冷漠和杀意,显然,死在他手上的人只多不少,可能还有很大一部分到死都想不明白,毕竟在他们看来,对方只会救人,而不会杀人。
简直坏到了骨子里,偏偏看起来还纯善,没看明溪和陆灵犀这两个天运眷顾的人都被哄得团团转吗
“当然不会。”白韫摇头,他这会是坐在床边的,因为身体变小了,腿自然也不长,堪堪点地,真烦,练什么万魔诀,还得带这样一个弊端,“我就是好奇,明溪他们如果知道你不是傅云会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跟自己这样半道想办法混进来的不同,傅云跟明溪已经结识了三年,按照刚才的说法,也就是身体换人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认识了,并且结伴游历了很多地方。
傅云这种类型的白韫撩、喔,见的不少,不会有闲情逸致陪人游山玩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对方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并且还是极为重要,不能强取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骗取对方信任,很显然,明溪现在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对方一下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我认识明溪的时候已经是傅云了,明溪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言外之意就是两个人哪怕翻脸,明溪也很大可能不忍心对他出手。
“你这人还真是坏得彻底。”窗户边摆着盆吊兰,白韫拿指甲掐断一截,绿色的汁液渗进指尖纹路,厌恶地皱了皱眉,没等开口,旁边已经有人拉住他手,用帕子慢慢擦拭干净,转头看过去,果然是傅云,对方要比他现在的身体高出整整一个头还多,说话的时候得仰着头。
话音突然一转,“不过我喜欢。”
傅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事,只知道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小孩的手拉了过来,从指尖到掌心,甚至是指甲的缝隙都仔细擦了一遍,这双手压根不像干农活的,皮肤幼嫩,指甲贝壳般裹在指尖,很难把他跟金水镇死去的那个农妇联系在一起,而且农妇样貌平平,哪怕基因突变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厉害,完全找不出丝毫的相似之处,但他能看出来,对方并没有恶意,不管对明溪还是对陆灵犀,更像是把他们当作跳板,要达成什么目的,出于好奇,他当时并没有戳破,反而带了点期待。
现在倒是庆幸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对方仰头看过来,巴掌大的小脸,眼睛里像是有星辰被揉碎了混进去,亮得惊人,傅云只觉得呼吸一滞,那个问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出来“你跟花迟什么关系”
他是靠着鬼面具把人认出来的,但花迟每到一个地方都是把人杀尽,知道他特征的少之又少,或者说已经成了尸体,天墉门的弟子倒清楚花迟长什么样,毕竟有画像,但掌门下了命令,不许肆意宣扬,以免引起百姓恐慌,所以俗世里虽然传闻花迟有倾城之貌,却没有提到厉鬼面具,白韫自然对傅云没印象,只以为对方也是个魔修,跟花迟打过交道。
“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杀了他名扬天下”语气随意,既没承认自己跟花迟有关系也没否认,傅云却听出来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没有,我只是替花迟不值,当年那件事双方都有责任,结果罪责却被他一个人担了去,还因此被逐出师门,堕入魔道。”
白韫知道傅云是有意套话,但只要他不承认,除非是临近飞升的仙人,否则没人拿得出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花迟,万魔诀之所以厉害,便在于这点,平时无人匹敌,逢魔时也为宿主找好了退路,浑身灵气逼人,哪怕放在天墉门内都是资质上等的好苗子。
因而他打断道“你怎么知道花迟不喜欢,兴许他早就待腻了,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而已。”
听见这话,傅云顿时更加笃信,哪怕面前这孩子不是花迟,也肯定跟花迟有关系,正想开口,门外突然响起明溪的声音,“小迟,起来了吗下楼吃饭了。”
“看到傅云哥了吗刚才还在,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真奇怪。”
显然陆灵犀也来了,拍门的声音跟明溪比起来只重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