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生点了点头。
连日要处理朝堂上的争议让他确实疲惫,乌青浮在眼底,不一会儿便真就缓缓地入睡了。
疲惫的微鼾声响起,不闹心,反而听起来很安稳。
好像真的是为了护着她伤透了脑筋。
魏舒突然不想和陈秉生同归于尽了。
苟活着再多贪恋这人几天也好,等真到了陈秉生要处决她的那日……
魏舒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说道:“大不了,臣放过你就是了。”
翌日一早,陈秉生又很早的爬了起来。
魏舒起身为他穿好了朝服。
天牢偏远,宫里的太监宫女赶来不方便,陈秉生就看着魏舒亲自为他动手了。
临走时,陈秉生走出门,回头看了魏舒一眼。
魏舒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陈秉生摇摇头失笑,“朕的挽卿好像一夜之间又长大了一样。”
魏舒可不吃这套,但是却由衷的感到舒坦。
这样的生活节奏是她梦寐以求的,比前些日子她偷来的亲昵要安心。
又好像这种温馨的感觉一直都在。
在她没有的记忆里……
————
陈秉生这夜来的更晚了一些,外头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将路都封死了。
但他还是如约而至,进来后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作为天子而言确实有些狼狈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来的。”魏舒抿唇道。
陈秉生抖掉水,取了个暖壶来捂手,还没捂热乎,食指与中指就去捏魏舒的鼻子,“朕的皇后在这,朕还能去哪?”
魏舒听“皇后”二字已经听起茧了。
默认的这个称谓,兀自嘀咕一声,“就算是皇后,也没有几个皇帝会日日都来。”
陈秉生笑她还知道。
将今日份教好的药放在桌子上,又开始处理政务。
和昨夜一模一样,只是眼底的乌青加的更重了,在奏折上落在的字迹也越来越狂草。
写几个字的架势就像是在朝堂上和那些老臣斗智斗勇吵架一般,没写两个字就要猛喝口凉水压压火。
魏舒随意一瞥,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很多她的名字。
许是皇上心情又坏了。
她甚至突兀的想着,陈秉生现在来她这里就是图个舒心的,仿佛她是不可或缺的解药。
她其实从来不敢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可能是真的太无聊了。
魏舒白天也是想来想去,晚上也是想来想去,偏偏陈秉生留给她解闷的书都是抒情的诗句,硬生生要把她在沙场磨糙的性子憋得文雅。
她坐在桌前,无聊的撑着脑袋,看了陈秉生一会。
干脆将汤盅里的药倒了些出来,当着酒,闷着灌了进去。
陈秉生提笔批复的手在听到碗落下的声音一顿,墨水滴下,晕开了纸。
她喝了?
陈秉生抬眼望去,魏舒正好不紧不慢的擦去唇角边的药渍,毫不犹豫,“看我做什么?折子还没批完呢。”
“你喝了有什么异状吗?”
陈秉生以为魏舒就算是最后妥协了,也会和他耗个好些天。
甚至想到最终会用强制手段,没想到魏舒猝不及防吨吨吨的就灌下去了。
魏舒摇摇头,“无甚感觉,只是有些苦了。”
药效急不来,陈秉生推开折子,心头大事少了一个,连眉心都舒缓下来,定定地盯着魏舒。
“好。”
魏舒确实口中只留下来点苦涩的味道。
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如果不是慢性毒药,那么这个药应该是不伤身的那种,她也就无所谓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通了罢了。”
陈秉生哑然,“朕没缓过神来。”
明明昨日还态度坚决……
魏舒难得勾了勾唇角,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昨天夜里你说不知该拿我怎么办,黑眼圈都多出了好几圈,臣今天喝了药,皇上也可安心点,少些惦记,可以多休息会儿。”
“皇后是在担心朕?”
不料昨夜不小心透露出的一些疲惫,今日竟被魏舒如此重视。
有种被媳妇儿宠到了的感觉让陈秉生倍感舒心,甚至还有些小得瑟。
魏舒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又善解人意。
不愧是我家媳妇儿,别人可求不到。
她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魏挽卿。
“是担心的,”魏舒紧接着说,“倘若我没几天可活的了,便努力听话一点,这样,你也当少操点心了。”
魏舒知道,她圈不住陈秉生。
甚至没有能力拉着他共赴黄泉。
有时候会埋怨自己,为什么就非陈秉生不可,贪恋这人身上一丝半点的温情,现在看见差不多直白又温和如往常的笑。
魏舒认命了。
哪怕是毒药,她也愿意喝。
就当是换皇上一天的好心情了。
魏舒觉得,上辈子陈秉生要她死在沙场上的事情仿佛是遥远到再也触碰不到的记忆。
而她逼宫时候为难陈秉生的种种,也就当是让陈秉生还清了欠她的。
那日她没杀死陈秉生,但是至少埋葬了她对陈秉生的那点恨意。
余下只有爱。
陈秉生现在累了,可能会哄不动她,剩下的日子,她也想哄一哄这个很少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当今的皇上。
陈秉生坚定了眸子,“我不会让你死。”
魏舒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看了眼桌上的折子,“皇上现在还要忙吗?”
“不忙。”
“我两日未曾沐浴了,刚刚喝了药之后手有些无力,怕就这么滑倒摔着了。”
陈秉生眨眨眼。
魏舒抿唇,这人怎的还听不懂暗示,难道是她说的不够明显?
“皇上帮我洗好不好?”
陈秉生不动,魏舒只能更进一步。
闻言,陈秉生喉结猛的一滑。
他有种预感,若是魏舒恢复记忆之后,温柔正经会一如往常,但是也会直白许多。
直白到从前是他一人流氓。
而后变成两人对着流氓。
……
陈秉生唤人换好沐浴的热水,看着狭小的桶子,陷入了沉思。
魏舒把外衫解了,却看见在那头发愣的陈秉生,“皇上?”
陈秉生回过神来,“没事,你进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陈秉生又嘀咕了一句,“下次朕叫人再换一个大点的桶。”
魏舒噗嗤一笑,算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抬头正欲说话,就对上了陈秉生深邃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