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本章内容摘自《诺曼风云》。罗伯特·吉斯卡尔是罗杰一世亲哥哥,博希蒙德一世的父亲,本书主角罗杰二世的伯伯。)
老坦克雷德二婚生下的儿子,其中最大的儿子罗伯特,于1047年决定前往意大利,追随同父异母的哥哥们的步伐。
他在意大利遭到了冷遇。
德罗戈特别不喜欢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厌恶她的孩子,所以派罗伯特率领小队随从前往一处边界要塞驻守,那里深入拜占庭治下的卡拉布里亚,地处意大利半岛的踵部。
该城堡俯瞰海岸平原,可以看到古城锡巴里斯(sybaris)。
这座狭小、阴湿的城堡位于意大利人烟稀少的地区,疟疾横行、阴暗无光、死气沉沉。
卡拉布里亚更加落后,由于地处山区,森林覆盖率高,这里几乎没有适合发展农业的土地。
几百年来海岸地区疟疾横行,饱受撒拉逊人的侵略,所以人烟稀少。
由于当地居民已经彻底希腊化,更加忠于拜占庭人,因此不太可能欢迎诺曼人来拯救自己。
为了生存,罗伯特不得不靠地吃饭,并凭借狡猾伎俩和暴力行动付诸实施。
他最喜欢的策略就是放火烧庄稼,然后收取灭火费。
这一计划并没有帮助他赢取当地的民心。
不久后人们开始称他为“吉斯卡尔”,即“狡猾者”。
他在诺曼群体中赢得了口碑,成为值得他们关注的人物。
他足够精明,深知一个好领袖既要令敌人胆寒,又要受盟友爱戴。
为此他与将士们患难与共,同吃同住,但又极其慷慨。
财富对他永远只是一种手段。
一位来访的诺曼主教曾提出自己正在故乡修建教堂,于是罗伯特倾囊相助。
尽管物资已经耗尽,他还是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财产。
如此一来,公关收益无法弥补财政支出。
主教返回诺曼底,到处宣扬这位富裕大方的卡拉布里亚骑士,而长期缺兵少将的罗伯特正忙于招募新兵。
然而,在乘机扩大势力之前,他陷入了一场更大的冲突。
诺曼人进入意大利之初受到伦巴第人的热烈欢迎,因为后者渴望摆脱拜占庭征税官,视诺曼人为解放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诺曼人贪婪成性,残酷镇压独立运动,榨干各地财富,还不如之前的拜占庭人。
后来拜占庭为了动摇诺曼人对阿普利亚的统治,消除其对卡拉布里亚的威胁,派出了间谍。
这些人一进入阿普利亚,便发现自己深受当地居民欢迎。
他们策划了巨大的阴谋,意图暗杀意大利境内所有重要的诺曼人。
这项计划于公元1051年开始实施。
德罗戈在进入私人教堂时遇袭身亡,到了傍晚整个阿普利亚都陷入骚乱。
幸存的诺曼人仍没有完全了解公众的叛逆程度,他们相信只要展示自己的力量就能恢复现状,于是便残酷地镇压所有当事人及其所在地区。
如此行为令人忍无可忍,意大利最有权势的人物教皇利奥九世也被激怒了。
多年来意大利南部强奸、谋杀、抢劫等悲伤的故事传遍了罗马教廷,所有人都请求教廷伸出援手,对抗那些毫无约束、目无法纪、崇尚武力的诺曼雇佣兵。
这种事情本该由当地的世俗政权直接负责,但利奥特立独行,亲自负责。
在历任教皇精于世故的时代,他的圣洁远近闻名,具有超凡魅力和声望,足以凝聚意大利各方分散的力量。
战争的血腥和死亡没有吓倒他——担任主教期间他曾率领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二世(rad2)的军队,在意大利北部发动突袭。
因此,他认为新的头衔不是阻碍自己又一次出征的理由。
利奥曾与诺曼人有过交集。
由于诺曼人实在可气,利奥拒绝了“征服者”威廉的联姻请求,以示羞辱。
如果不采取制止措施,这些目无法纪、不受约束的诺曼人就会侵犯梵蒂冈领土。
如果教皇不能令他们臣服,自己的声誉就会受到影响,还将遭到诺曼人千军万马的围攻,面临真正的危险。
他首先考虑的是让诺曼人感到敬畏,从而投降,于是便前往意大利南部召见奥特维尔的德罗戈。
教皇身着全套官袍,冷冷地命令他管好手下。
德罗戈似乎已经悔改,但数月之后便遭到暗杀。
意大利南部陷入混乱。
对利奥而言,此时是出兵的绝佳时机。
诺曼人群龙无首,士气大挫,一片混乱。
从阿布鲁佐(abruzzo)到卡拉布里亚,意大利南部几乎所有的非诺曼贵族纷纷起义反抗。
但利奥必须趁着气势正旺的时候快速行动。
他给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九世写信,提议组成同盟,随后前往德意志,与表弟亨利三世商讨战事。
他获得了皇室对反诺曼同盟的支持,即刻派出意大利军队,进军阿普利亚,声称要终结“诺曼人的威胁”。
教皇亲自率军前来的消息终于让诺曼人认识到当前的危险。
他们急切地召集所有体格健全的男子,罗伯特也匆忙地从卡拉布里亚赶回来。
形势危急,所有人都愿意搁置过去的分歧,团结一致。
他们推选耿直勇猛的汉弗莱——也是奥特维尔家族最年长的成员——担任领袖。
汉弗莱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利奥传话,寻求停战谈判。
但教皇无意听他的请求。
敌人就在利奥最希望看到的地方,他当然不想放虎归山。
汉弗莱和罗伯特匆忙地进行会谈,确定如何行动。
他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教皇亲征更令他们感到不安。
如果他们继续拖延,糟糕的形势只会继续恶化。
一支拜占庭军队正向海岸进军,如果他们与教皇会师,这种可能性就相当大。
诺曼人还面临严重的粮食短缺:尽管尚未成熟,当地居民还是将庄稼全部收割,没有留下颗粒果腹之粮。
如果再不进攻,他们将面临饥荒的威胁。
诺曼人实际上别无选择,只能向毗邻小城奇维泰拉的福尔托雷河进军,并再次派出使者面见教皇。
然而,这次出使只是掩人耳目的诡计。
谈判期间诺曼人突然发起进攻。
教皇的伦巴第盟军深感意外,惊慌而逃,随后大部队也迅速撤离。
只有教皇的德意志军团坚守阵地、顽强抵抗,但现在他们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只留下唯一的幸存者——教皇。
他身着光鲜丝滑的白色长袍,站在不远处的山顶,目睹己方全面溃败,越发感到恐惧。
随着败局已定,他骑马逃到毗邻的小城镇,心急火燎地请求避难。
然而,镇民们都了解情况,不想得罪胜利者。
一位诺曼骑兵刚到城门口,他们便毫不客气地把利奥扔了出来。
教皇颇有风度地承受自己的失败,自豪地走出来面对敌人,城墙上目睹这一场景的人一定会好奇到底是谁赢得了战争。
诺曼人纷纷拜倒在地,请求他的宽恕,并发誓他们是虔诚的基督徒。
有人跪下来亲吻他的戒指,有人则跑去给他牵马,还有人给他送茶点。
教皇用餐完毕后,诺曼人护送他来到贝内文托(beo)——但始终敬而远之——并安排他住进全城最好的公寓。
他们的礼遇毫不怠慢,但不是所有的敬重都能掩盖利奥成为俘虏的事实,这一消息迅速传遍欧洲:教皇已成为诺曼人的阶下囚。
这场胜利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彻底。
教皇蒙羞,威信全无,即使想再次发起挑战也无可能。
战争结束数月之后,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堡教廷走向分裂,随着东西方基督教合作的希望破灭,反诺曼同盟的威胁也旋即消失。
如今诺曼人唯一的威胁就是手足之间迅速激化的紧张关系。
汉弗莱比德罗戈更能忍受弟弟罗伯特,但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罗伯特正在阿普利亚享乐,不想着急赶回贫穷落后的卡拉布里亚。
在汉弗莱主持的宴会上,事态发展至危急关头。
汉弗莱指责罗伯特故意拖延,后者在暴怒之下拔剑相向,连其朋友都来不及制止。
愤怒的罗伯特深感受辱,返回卡拉布里亚,开始积极扩充势力。
幸运的是,罗伯特在外期间形势大为好转。
拜占庭在意大利的势力正土崩瓦解,国家财政恶化,统治者优柔寡断,令当地居民深感遭到抛弃。
留守的驻防军队士气涣散,极易招降。
境内的城镇纷纷向他投降,坚持抵抗的城镇要么被武力击败,要么被他天下闻名的谋略所智取。
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走进了奥特朗托(otranto)城门,并于当年秋攻占了卡拉布里亚发达的农业地区。
每一次成功都为他赢得了更高的名望,这也帮助他招募到更多的兵力,得以攻占更多城堡、赢得更多胜利。
到了公元1057年,就连汉弗莱也不得不承认罗伯特极有能力。
作为奥特维尔家族最年长的成员,汉弗莱饱受疟疾和精力衰竭的折磨,时日无多。
他很清楚,诺曼人急需一位不同风格的领袖。
他们顽固地坚持着独立精神,因此对外征服的成果难以稳定。
他们严苛的统治激化了被统治人民的反诺曼情绪。
做一个英勇的战士已经不够;如今,如果情绪化的诺曼人不满足于小小的男爵身份,领导者就需要外交官的能力、政治家的才干和视野。
汉弗莱决定把诺曼人交给具有远见卓识的继承人,而合适的候选人只有一个。
汉弗莱收起了自己的傲气,召见罗伯特,二人公开和解。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一选择感到满意。
罗伯特不得不耗费数月时间镇压各方反对他继位的诺曼贵族。
此外他甚至强迫忠心的贵族再次宣誓效忠,随后便返回意大利的“足尖”地带,完成对卡拉布里亚的征服。
他最年幼的弟弟罗杰也参与了这场战争。
罗杰时年只有25岁,和奥特维尔家族其他成员一样,肩膀宽厚,体格庞大,但比罗伯特更随和。
每一个吉斯卡尔盘算胜果的地方,都有罗杰寻欢作乐的身影,但这只是掩盖了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
起初二人合作得很好。
他们尝试攻取勒佐(reggio),以获得意大利和西西里之间的海峡控制权。
罗伯特放心地将这个任务交给罗杰,自己则返回北部镇压另一场叛变。
然而,他俩太过相似,因此这种合作无法持久。
也许是从弟弟罗杰身上看到了家族野心,罗伯特拒绝赐予他土地或独立的收入来源。
罗杰渴望为自己积累财富,这样便可以结婚。
因此,当罗伯特开始拖延罗杰的部队军饷时,他由沮丧变为愤怒。
罗杰正式提出抱怨,但吉斯卡尔毫不理会,声称自己也曾和罗杰一样,必须在早期历经艰辛,但会从中受益。
这种回应只会使局势恶化,不久强烈的敌意升级为全面战争。
罗杰横冲直撞,一路杀入哥哥的卡拉布里亚领地,烧毁庄稼、劫掠乡村、绑架商人索取赎金。
罗伯特毫不退让,以牙还牙,战争的破坏引发了饥荒,激起了民众反抗。
这次反叛的规模出乎诺曼人的意料,眼看就要蔓延至阿普利亚。
兄弟俩得到警报,匆匆停战,同意未来平分战果。
和平恢复得正是时候,此时教皇的使节拜访罗伯特,代表教皇召他前往梅尔菲进行私人会谈。
罗伯特询问教皇的意图,而答案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距离教皇派兵围剿诺曼人仅过了五年,他的继承人竟来寻求结盟。
梵蒂冈政策转变的原因在于尼古拉二世(nicholas2)当选教皇。
此人是改革派神父,希望终结买卖圣职的现象,并摆脱外部势力的控制。
德意志皇帝历来是教皇的保护者,实际上意味着教皇是德意志的傀儡。
摆脱束缚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与之相对的势力达到平衡状态。
最近的选择就是诺曼人。
尼古拉在梅尔菲召开了教廷会议,正式与诺曼人结盟。
罗伯特宣誓效忠、捍卫教皇不受德皇摆布。
教皇则确保罗伯特对其占领地区的统治权,并意味深长地赠予他“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及未来的西西里公爵”这一头衔。
事实上,他并未完全控制卡拉布里亚,更没有占领西西里的任何地区,不过吉斯卡尔丝毫不感到烦恼。
教皇赐予他征服一切的合法性,他可不想浪费良机。
第二年他着手将拜占庭势力从意大利驱逐,拜占庭帝国的控制地区不断缩减,最后只剩下意大利半岛“踵”部地带的城市巴里。
拜占庭人进行了顽强抵抗,坚守着祖先留下的家园。
而吉斯卡尔也乐于让他们暂且留在巴里。
他已经有了一个更加诱人的目标——富饶的西西里,因此可以静待时机将意大利其他地区收入囊中。
眺望海峡对岸的西西里岛,他的兴奋之情一定难以言表。
当年法兰西小贵族的儿子已经成长,如今可以与同时代的诺曼公爵威廉相匹敌。
欧洲两端各有一个诺曼人的公国,它们都计划拿下这个岛国。
征服西西里的时机已然成熟,罗伯特根本无法抵挡如此诱惑。
如今西西里的形势更加混乱,因为他的长兄“铁臂”威廉已经离去,该岛被好战的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瓜分。
更有利的是,一位柏柏尔埃米尔邀请罗伯特登岛,帮助自己抵抗敌人。
公元1060年,兄弟二人越过海峡登陆西西里,迅速占领墨西拿,然后深入内陆。
到了年底,他们占领了东海岸多数地区,向巴勒莫进军。
然而,一年之后军事行动骤然停止。
围攻城堡耗时费力,罗伯特急着要让***卷入战争。
随着兄弟二人开始为战利品的分配争执不休,长期作战的压力也开始显现。
二人无法在实际指挥权的问题上完全达成一致,于是做出了尴尬的选择:共同统治。
这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主意,因为罗伯特没有耐心团结各方,很容易感到厌烦。
任何时候他都需要关注欧洲大陆局势;由于他长期不在欧洲大陆,各地出现叛乱,而焦躁不安的地方贵族需要的不仅仅是鼓励。
之后十年,他只是零星地露面,征服西西里的重任主要由能干的罗杰承担。
同时罗伯特继续向意大利南部城市巴里施压。
公元1071年春天,巴里终于沦陷,罗马帝国在意大利最后的痕迹消失了。
吉斯卡尔身着希腊风格服饰,扬扬得意地进城,最亲近的支持者簇拥在身边。
他是南意大利唯一的主人,实现了建立公国的愿望。
对其他人而言,这样的成就完全可以满足了:国内的敌人被吓破了胆,不敢妄为,教皇由敌人变为盟友,没有人能挑战他在南部的权威。
但吉斯卡尔已经开始向往更大的目标。
巴里城内的壮观引发了他的想象。
他也在西西里的宫殿和教堂,在奢华的拜占庭帝国辎重中看见过这般繁盛。
他已经由没有领地的骑士变为公爵,如今把目光投向东方。
闪耀的拜占庭才是最大的奖赏,如今正等待他的到来。
65岁(按中世纪标准已算高龄)的罗伯特·吉斯卡尔也该休息了。
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安顿下来,享受辛苦打拼的果实。
就罗伯特而言,他可谓成果斐然。
阿普利亚乡间的狩猎活动,还有那么多适合放松休闲的宫殿,都足以让他分心。
但吉斯卡尔毫无退休的打算。
他太容易感到无趣了;他对厮杀战场的喜爱远胜过治理一方,而且任何时候他都在觊觎拜占庭帝国。
与拜占庭20年的战争同时也烙下了帝国的印记。
罗伯特从仿制拜占庭的部分印玺开始,后来又在发布法令时使用拜占庭的头衔“最高领袖”(duximperator)。
这种做法既出于虚荣心,同样也是他的精明之处。
他的臣民大都已经彻底希腊化,因此把自己打造为拜占庭的继承人有助于将统治合法化。
为了确保大家都能领会这一点,他一有机会就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仿制的拜占庭皇袍。
这些张扬的举动引起了君士坦丁堡的注意。
彼时拜占庭正遭遇塞尔柱突厥人的大举进攻,处境危急,希望尽快与诺曼人媾和。
拜占庭皇帝米海尔七世(michael7)有一个年轻的皇子君士坦丁,吉斯卡尔则有一个年轻的女儿海伦娜(helena);拜占庭提议联姻,并许诺赐予罗伯特更高贵的新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