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张破旧矮桌,一张用石头和木板拼凑起来的床,上面是一张结成块儿,硬得跟石板一样的褥子。
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生活用具,一目了然,再没别的了。
梁老爷父子俩只能虚坐在那张拼凑的床沿边,闻着一股飘来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臭味儿。
屋里生起火,丁样儿拿出一个小陶炉,往里面放上了屋内所有的树枝,把他们放到梁老爷和伯亚面前,冲他们讨好一笑,这才拿着破陶罐出去捧了一罐雪进来,放在火上化开。
雪变成水,那碗黄灿灿的粟米端出来,丁样儿家的儿子立马就要伸手来抓,丁样儿没注意,粟米在小孩的手指挥舞中碰掉了几粒,马上就被丁样儿媳妇一巴掌打开了。
她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小畜生,饿死鬼投胎呀,爹娘有吃的还会少了你的吗!你个小畜生,这可是你爹娘苦苦求来给你救命的,吃生的,你这小畜生拉不出来,要死的你!”
小孩竟也不哭,吸着黑黝黝脏兮兮的手指头,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爹身前的锅。
丁样儿冲两位主家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边笑边捡地上掉落的几粒粟米,吹一吹,小心翼翼的撒进陶罐里。
可能觉得不够,又抓了一小把。
“两大碗粟米呢,多煮点吧。”伯亚看着男孩那细细的脖子,提醒道。
丁样儿惶恐的点了点头,又掂量着往锅里多放了一小撮,然后说:
“剩下的留着给娃娃,五天一小碗,就能拉,他能吃到四月哩。”
伯亚震惊的问:“四月?你家去年收上来的粮食呢?”
丁样儿惨淡苦笑,“小主家说笑了,去年收上来的粮食扣完租金,又还了前年欠下的粮食,总共落到手里就只有半缸子,冬日来时就吃完了。”
“我们大人没事,就是小家伙,吃不了树皮磨成粉做的丸子,拉不出来,不过等熬过冬天就好了,田边总能讨些野菜吃,他就能拉了。”
听着丁样儿的话,伯亚感觉自己刚刚问的话傻得气人。
很快,陶罐里的粟米粥咕噜咕噜冒起泡泡,一股谷物特有的香气飘出来,丁样儿家的孩子站不住,伸手要往锅里抓。
丁样儿夫妻两忙给他手上塞个木勺,让儿子舀着吃。
他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模样,用木勺舀着罐子里稀得能照人的粥,吹都不吹,直接往嘴里倒,把伯亚看得心惊肉跳。
但这孩子似乎早已经习惯似的,母亲给他塞了一口雪,他就继续下一勺。
这一次他没有喂到自己嘴里,而是小心翼翼的把勺子递到母亲跟前,眼睛忽闪忽闪,仰着小脸,嘴角挂着期待的笑,似乎在说:阿娘也吃,这粥好香哩~
......
在家丁们的护卫下艰难回到家中后,伯亚惊讶的看着一直没有言语的父亲,轻声问道:
“爹,田里产出这么少吗?”
梁老爷无奈的看了眼这个一点农事都不知的儿子,实在是困惑,自家好好的儿子,怎么会受到徐家蛊惑,来劝他这老父亲做“大善人”。
他确实得了祖上积攒的资本,这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可这偌大一份家业守起来也并没有这么容易。
家中有人要在官场打点,还有人要读书,这些花费可一点都不少!
他们想要维持现在的风光,所要付出的成本,也是极高的。
不是他不想善待佃户,只是他这个位子把他架在了这里,不允许他去把他们当成一个人、一个个体来看待。
他只能计算总体的效益,用以维持现在家中的运转。
只是,一层层算下来,落到佃户们身上的剥削似乎就有些惨无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