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的我虽然最是清楚穆婉源的结果，但即使再心知肚明，这般噩耗从他人嘴中听到，竟还是这般锥心的难过。“殁了？不可能...”绿竹擦了擦眼泪，“娘娘昏迷的第二日，公主忽然就康复了一样，但性情大变，她遣散了手中为数不多的穆家兵马，清空了淑莲台所有的男宠，让侍从给陛下送去一封遗书，大概阐述了自己这些年骄奢淫逸有辱王室，特以死谢罪。陛下带人赶到淑莲台时，公主已经一把火烧了淑莲台，连自己...自己也葬身火海了...”

我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颤抖地抱着脑袋，是我杀了她，是我，我是那个罪人，我是那个杀人犯！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

虽然平日里嘴上各种嫌弃着妹妹的作风放荡荒唐，但却是相依为命的骨肉至亲，高泽失去了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他强忍悲痛举办完妹妹的丧礼，就一蹶不振，将自己关在殿中不愿踏出。

我能下地之后，就在绿竹的搀扶下去到了淑莲台，沿途熟悉的道路和风景，终点却今非昔比。曾经池塘盛莲欢声笑语的宫殿，此时已经是一摊焦糊的废墟，曾经风花雪月的公主，长眠在了这废墟之下。“淑莲台院中那么大的池塘，竟然会被大火烧毁，当真是造化弄人。”绿竹看着废墟很是唏嘘，我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望着面前的焦土。

“若华。”

一声熟悉的呼唤，我木然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扭过头，看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那倾长身影。容余一身素白，正徐徐向我走来。看到容余的脸庞，我心头一刹那涌上各种情绪，竟是嗓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表现着实是吓到了旁人，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绿竹带路，容余抱着我快步赶回了雅丰阁，我疲乏地任由摆弄，没有力气挣扎，医师把脉诊断，说我是心力交瘁郁结于心，是心病。

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安静下来，午后的暖阳和煦地洒进屋内，我躺在床上，屋中只剩下了我跟容余，这场景像极了我过敏的那天夜里。容余坐在床边，在装满温水的盆中打湿手帕，“你怎么会在这里。”“戚澜公主殁是大事，身为国师，自然要宽慰陛下，协助丧礼事宜。今日本要回府，但放心不下你，路上远远瞧见了你正往淑莲台去，就跟上了你。”我看着他温润的眼眸，沙哑着嗓子颤抖着说:“婉源死了...她死了...真的死了...”“我知道。”容余轻柔地给我擦拭着脸颊，“你做的很好。”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像把匕首深深刺进了我的心脏，若不是他吐字清晰，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我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一下拍开他的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吼道:“她死了，你满意了？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她手上的那点兵马，她就得死在这大好年华？她明明那么…那么年轻...那么善良单纯...”我语气逐渐更咽，痛苦地掩面。

容余并没有怪我，而是叹了口气，将帕子丢回水盆中，轻轻拥住我安抚我的情绪，“她是穆王后的孩子，是高家的公主，她手中的兵权数量虽少，但若日后落在高泽手里被重新训练整顿，日后定会成为我们逼宫的障碍。若逼宫失败，你觉得我们的下场，会比今朝的穆婉源好吗？”“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抹去的棋子吗？”我明明在容余怀中，却没有感到一丝慰藉，甚至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容余的嗓音传来:“到达至高无上的路途，就是要采着他人的骸骨登顶，未尝过血肉的滋味，怎知这道路的艰辛。”

后宫之地，容余不宜久留，很快便离开了。我萎靡不振，日日不梳发髻，头戴白花素裙白衫，为婉源着丧。大丧七日不得礼乐歌舞，我正好得到短暂的自由，绿竹担心我的身体，让我多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颓靡的我被日光照耀很是不舒服，只在夜里才肯出去走动。这天夜里天气正好，晚风怡人，我独自游荡在后花园中，试图在五彩斑斓中治愈心里的悲痛。忽然看到前面花丛中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上前才认出，是贵妃正站在几株茶花边，伸手抚弄着娇艳的花瓣。

这般月下赏茶花的场景，让我想起了进宫前月盛节那晚的容余。我微微失神，贵妃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警惕地侧过身，看到是我，表情又舒展开，“你怎么在这儿。”“臣妾近来心情忧郁，特来此散心。”“听说你跟公主交好，公主殁你悲痛至昏厥，看来竟并非夸张。”绿竹对外统一解释我是听说了公主离世一时太过悲伤晕厥不醒，这才免了我不出席公主丧礼的罪名。

我看着贵妃面前的茶花，“娘娘喜欢茶花？”贵妃望向那争相斗艳的花朵，“从前喜欢，现在不喜了。怎么，你喜欢？”“并非臣妾喜欢，是臣妾认识的一个人，甚是喜欢茶花，他的寝院中种满了各色的茶花，煞是好看。他说他喜欢茶花，是因为他深爱的女子最爱的就是茶花，可惜佳人永逝，幽明永隔。”

贵妃闻言看着我，表情淡漠地说:“你说的，可是容余。”我一愣，“娘娘怎知晓？”“他说，他深爱的女子死了？”看着我默认的表情，贵妃掩嘴大笑，笑了好一会儿，她目光悲凉，自嘲地说:“真是太可笑了，我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你呢，你不过也是当初鬼迷心窍的我罢了。”

看着眼前的美人，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令我几乎窒息的想法，我不由睁大了眼，“你...难道...你...”贵妃冷笑一声，摘下一朵红色的茶花别在了发髻上，转过身婀娜动人，茶花衬托得她的面容更加娇媚，让人移不开眼。

“我就是他口中已经香消玉殒的心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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