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那所祠堂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趁此大好机会我特意走了回曲径小道,心情至少比原来开朗多了吧。
日照江南的青砖黛瓦,我哼着小曲,将双手展在脑后一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纵然知晓往后的人世纷乱,可还是忍不住幻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这个时候,两边景也就好了,就像一个快要知道生日礼物的孩子,充满向往与憧憬。
朱门清幽,穿过苍翠欲滴的竹林,却依旧藏不住他一副苍然傲骨,曲径通幽处,正是竹柏中的森森祠堂。他,墨尚卿,一人深藏功与名,凛然站立在祠堂之内,静等风起云涌。只见他将双手藏在袖口身后,紧闭冰冷的眸子,淡淡吐露字句:“你……还是回来了。”
“我徐泰向来说一不二,更不是那种食言之人,十六年是我亲口答应的你,等我长大,我们一起……”
“并肩江湖……”我还没说完,却被他一句话接了上来。
我们的再次相见,已经是十六年后,这期间仿佛是一场浮生游梦,在梦里,我经历了许多的生离死别,辛酸苦辣……
而今春秋十六载,大梦初醒,梦里方能相见的二人,此刻却只剩下相顾无言的等闲伤情,重回当年的风花雪月,把酒抚琴,醉意快哉,尤是当年幽冥散人闲客。
“记忆挺好。”我“哼”出一句冷笑来。
他背过身来,深情凝望着我,满目星河,泛着似水柔情,温润抿起轻薄桃花般的红唇,字字痴情,“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不会忘。”
“别!我只是不想违背当年誓言,坏了我徐泰的名声。至于你到底怎么看我,我根本就没在意过,也完全不会去在意。你我非亲非故,只不过是所谓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不,只是见过两三次的,过客。”急忙把手架在胸前摆出一个大大的叉,解释道。
“过客……”他重复念叨着我对两人所定义的关系,冷漠的眸子中带着黯淡伤情。
“算是吧,你要的三教图,我帮你找,你所谓的辰希,我也会帮你寻,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还十六年前你就我一命的人情和遵守当年的诺言罢了。也是出于对你的怜悯而已,不要以为你在我心中能有多重要,更不要在我面前自以为然,少见多怪……”
其实一切我全明白,可碍于面子,我不得不用一种势气凌人的姿态“傲视群雄”。
凑近点,禁欲雅正的尚卿君,身上居然存留着一丝丝酒气,料想他定又是在醉酒当歌思故人了吧,平常以清心寡欲著称的他,也会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偷偷借酒浇愁。
“想要找寻真相就必须揭开曾经的伤疤,这痛,你能忍受吗?而小二爷,你又是真的回来了吗?我看未必,你还没彻底明白自己是谁,更没有想过未来的路到底有多难走,你只是找回了暂时的自己,你只是找回了那个叫小二爷徐泰,可是,还有辰希,还要姜烟岚,还有虞镜,还有六门……他们,都在等你一步步用血的代价揭开。这样凶险的江湖,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我……切,大不了就是跳进坑里,若是真爬不上来,我还不能在里面筑巢长居吗?虽然你说的这一大堆什么辰希,什么六门三教图的我不是很明白,可是大舅说过,我就是这场事件的起点,黑暗下面的真相,必须要我亲自去揭开。”
“对……你不起。”
见他紧锁眉间,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估摸着停顿了一下,嬉皮笑脸逗他开心,眯着一双桃花眼,嘴角挂着笑意,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谁逼迫,就算跳进坑里又怎样,就算豁了命又如何?还不是有你做垫背呢吗?小爷我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一身豪情壮志还无处发泄呢!这个江湖,我还就陪你走定了!怎么样,尚卿君,走吧,我们回家……”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含情脉脉的感觉,闪烁着如水的眸光,后结上下均匀滑动,更咽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回家……哪里的家……”
我猛力拍打他的肩膀,勾着他的脖子大步迈向门外,嬉笑说道:“呵,看你曾经还挺聪明的,怎么十六年不见,连脑子都丢了呢?我说你的智商去哪里了?这还用说吗,十六年前可是你说的,我们一起回家,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还说什么会记住我说得一切,我看就是耍嘴皮子。”
“我……”
“好啦!嘻嘻,走吧,回家!”
回过头去,遥望正堂之上祖先的画像,墨尚卿欣慰着舒眉展眼,可是嘴角仍藏着一丝黯淡的忧伤,对于六门,他从未辜负过,泠然对着画像说道:“回来了。小二爷回来了。二爷,你看见了吗?墨尚卿终于把您的小二爷找回来了……可是,我的辰希又在哪里呢?”
我走在前头,只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可是并没有理会他,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临近傍晚,薄衣微寒,二人相偕踏出了祠堂,停顿在祠堂门口,停顿片刻,再回头看下这块巨大的牌匾,金砂红木之下,俨然刻着一个硕大的“徐”字,一个包含了我一生的姓,我在这里开始,也必将注定再次结束。
回了家,替他开了门请他进屋,墨尚卿踌躇不定,顺摸墙布看看四周,凄怆着问道:“就你一个?”
“一个人?嗯,就我一个了……”我一边忙乎着收拾自己的屋子,一边喘着气回答他。
我直起腰来找他,望见他直直凝望着那张遗照,好像是看见一位逝去的友人。
“我母亲。”我拍了拍弄脏了的手,继续说“你应该见过,在殡仪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转过来,带着丝丝的柔情,“往事不再提,说正事吧。快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我一脸懵逼。
“你认为你父亲会生活在人声鼎沸的前山生活吗?”
他端坐在了沙发上,扬起一阵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