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边云的父亲耿早南，给牲口上完夜草，就回到睡觉的屋里。这间屋子并不大，靠北墙约占大半个屋子是土炕。南边墙上有一个安着木窗棂糊着白纸的大窗户。靠东南角挂盏提灯。平常有来饲养棚帮工干活的，晚上也住这里。来帮工干活的社员，主要是铡草晒草出圈，喂牲口的活主要还是耿早南做。因为他是队里的饲养员。饲喂牲口这活有一定的技术含量。

耿早南早就发现孟惜桥来了。他和孟惜桥的父亲关系不错，都是老乡亲。再说孟丙田是生产队会计，记工员，哪个不巴结啊。耿早南也是记工分的。他也有意无意巴结孟丙田。孟惜桥是孟丙田的儿子，和自己女儿又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耿早南把孟惜桥当儿子看。他的确也很喜欢孟惜桥这孩子，聪明，学习好。他曾有过念头，等孩子们长大了，叫孟惜桥做他的女婿。

所以耿早南看着孟惜桥格外的亲切。他喂完牲口，回自己睡觉屋的时候就招呼孟惜桥和耿边云：“娃啊，走，到土炕上讲故事去。”

耿早南念过书，和孟丙田还是同学呢。只是他退学早。不过他爱看古书，西游三国水浒，他都看过。还保留着几本旧书。他没事的时候就爱给人们讲水浒西游记里的故事。特别喜欢给小孩子们讲。小孩子很上瘾听。孟惜桥就是他忠实的纷丝之一。曾有一回孟惜桥实在想早知道故事下边的情节，就偷了耿早南的古书，耿早南为此大发雷霆。在耿边云的帮助下才要回了古书。

耿早南说：“少不看西游，老不看三国。老俗语是有道理的。你们这些娃，正是上学的时候，应该专心学习，看闲书是会影响学业的。也不会真正理解书中的一些道理，容易产生误差。所以不能看。听听故事还是可以的。我空闲了给你们讲上一两段故事，叫你们过过瘾就行了。记住以后绝不可以再偷走我的古书看，否则我打断你们的腿。”一听这话，孟惜桥秒怂，当即表示再也不敢偷古书看了。耿边云站出来给他担保。

看古书讲故事，也是耿早南的一大兴趣爱好，有时间他是憋不住要给人家讲故事的。今天晚上也不怎么兴趣来了，又想给孩子们讲故事了。

孟惜桥一听说老耿叔要给他们讲故事，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拉起耿边云的手，就跟进了耿早南睡觉的屋里，爬上了大土炕：“老耿叔，还是讲西游记里的故事吧。”

耿边云则说：“西游记里净些妖怪，听着害怕，还是讲别的故事吧。”

耿早南呵呵地笑，盘腿坐在炕头上，挖了一烟袋锅旱烟，用火柴点着，滋滋有味地抽起来。喷云吐雾，一会儿就弄得小屋里烟雾缭绕。冬季寒冷的时候，喂牲口剩的那些草渣子，填进土炕道里，整宿烧着，小土屋里那个暖和，往热乎乎的土炕上一坐，那才叫舒服呢。烧着的草渣味和旱烟味，混合到一块，那种特有的牲口圈味道，是很难让人忘记的。也是孟惜桥少年最美好的记忆。

不过现在是夏天，土炕没有烧着，土屋里只有旱烟的浓辣的味道。但孟惜桥闻起来却感到特别亲切，挺精神。孟惜桥说：“耿叔，今晚上还是讲孙悟空吧。我喜欢听。”

耿边云说：“别听他的。小男孩子学孙悟空，没个安稳劲，在学校里拿着根棍子乱耍，吓唬女同学。把女同学追了女厕所里去，堵着不让出来。这帮小男生调皮捣蛋。”

孟惜桥呵呵笑，说：“边云，你这不上学了，还怕啥呀？男生嘛，少年轻狂，可以理解。”

“那时，你们都想啥？”耿边云一直没明白这件事，就问。

“想啥啊？雄性动物精力过剩呗。瞎折腾。朦胧地爱。”

“什么爱？”

“懵懂时期，你明白了吧？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说的啥呀，孟惜桥，我老琢磨着你们心术不正，没安好心，是吧？”

“单纯，单纯。”孟惜桥嚷嚷说：“你这女孩子，这么笨呢。装的吧？”

“啥呀，莫明其妙。爹，不给他讲故事。孟惜桥奸猾，没好心眼子。”

孟惜桥一脸苦相，就说：“耿叔，边云其实学习不行，脑袋瓜不灵活，悟性差。大部分女同学都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上学就算了。不是那块料。”

耿边云用脚踹孟惜桥，想把他踹下炕去：“胡说八道。”

耿早南说：“别闹了。女娃上学有啥用？不上学更好，帮着做点家务，拔筐草。大了就嫁人。惜桥啊，你可得好好上学。男娃不上学不行。长大了走南闯北的，不识个字会行。得跟你爹似的，会写会算，才有出息。”

“耿叔，我听你的。你就把我当干儿子吧。”孟惜桥还是挺会哄人的，又给耿早南装了一烟袋锅烟，给点着，说：“我这辈子护着边云，不叫她吃亏，行吧。天还早，我爹还在记工分呢。我不想回家呢。给讲段西游吧。通天河那段。上一回不是说唐僧猪八戒他们踩着冰过河，忽然冰化了，唐僧掉河里了，后来怎么样了？”

“掉了河里淹死了呗。唐僧肉眼凡胎，看不透这是妖怪的计谋，上当了。”耿边云说。

孟惜桥不服气，争辨说：“不可能。唐僧死了，怎么还上西天取经啊。他大徒弟孙悟空有能耐啊，肯定救他。猪八戒沙和尚也有两下子，都是神仙下凡，还救不了师傅！”

耿早南听着孩子们的议论和猜测，很是自得。抽了口旱烟，说：“我给你们讲。”

于是耿叔就讲了孙悟空通天河里降妖除怪的故事。讲完，口渴，就叫孟惜桥去缸里舀瓢凉水喝。孩子听故事听的入迷了，不愿动弹。

“惜桥，快给我舀瓢凉水喝，回来我再给你讲。”

“说话算数。”孟惜桥被耿边云一脚踹下炕去。

“我爹还骗你，快去。回来给你讲杨家将的故事。杨宗英认祖归宗。”

“我还是喜欢听西游记的故事。”孟惜桥边往外跑边说：“孙悟空过火焰山，借芭蕉扇，大战牛魔王。”

耿早南哈哈哈大笑：“小娃子，着迷了。”

这一夜，耿叔讲西游故事讲到很晚，两个孩子不知不觉在西游故事中就睡着了。第二天俩孩子一觉醒来，耿早南已经起早喂牲口去了。耿边云起来拾被窝，伸手一摸，孟惜桥被窝里湿呼呼的。耿边云很惊讶，问：“孟惜桥，你晚上尿炕了？”

孟惜桥脸一红，提着裤子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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