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起到尽头,右拐,再往前走,奇迹般的,不需要别人的指引,她竟然顺利找到住院部。
搭乘电梯来到十五楼,走到服务台,她急切地问值班护士:“医生,我来探望胡珍曦。”
听到名字之后,值班护士顺口说着:“哦,你来看胡奶奶啊,她刚输液结束。1517室,直走,在你的右手边。”
“谢谢。”
拉着箱子往前走,来到1517室半虚掩的门前,穆亦漾伸出空着的左手轻轻推开房门。
这是一间单人豪华病房,房子中间的白色病床上,躺着一个鹤发仙媪。第一眼看到仙媪时,一股暖流涌上穆亦漾的心头,瞬间游走于体内。
太姥姥,不用怀疑,这就是她的太姥姥。此时此刻,穆亦漾再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场骗局。
瞧瞧她老人家的长相,明明是女版兼更加老年版的舅姥爷的外貌。无论从五官、肤色、气质,两母子长得一模一样。
穆亦漾激动地奔到病床前,轻声地呼唤着:“太姥姥,太姥姥。”
她看到老人家的眼皮轻轻的跳动,知道老人家并没有入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听到陌生的声音,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努力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影。与老人家四目相对,穆亦漾朝她更靠近一点,让老人家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太姥姥。”
陌生的称呼和声音,熟悉的人影。老人家伸出干枯略带抖颤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漂亮的花朵:“囡囡,我的囡囡来了。”
如果不是她大限将至,她也不会让人将孩子们叫过来。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老人的清脆而略带虚弱的声音,引来穆亦漾的泪目。泪盈满眶的她把手贴在太姥姥的干巴巴的手上:“太姥姥,囡囡来看您了。”
囡囡从小到大,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太姥姥嘴色一咧,露出欣慰欢喜的笑容:“果果来啦,太姥姥终于见到我的果果。”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穆亦漾崩溃大哭,久违而又熟悉的称呼,触动她紧紧封闭的心扉。
果果,是舅姥爷在两人独处时对她的称呼。舅姥爷说的,我一见到囡囡就开心,囡囡是我的开心果。开心果,简称为果果。
为什么是私底下偷偷这么叫她,因为舅姥爷担心阿涟和阿漪吃醋。别看三个孩子之间都有年龄差,可是,每个小丫头吃醋的时候,很难将她们哄好。
好不容易见到外曾孙女,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能哭呢。太姥姥轻轻地抚摸着穆亦漾的小脑袋:“果果乖,是太姥姥不好,让你伤心啦。”
亦心对她说过,果果是他和囡囡之间的专用名称。自己这么叫囡囡,令孩子想起亦心了吧。
其实,穆亦漾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她发现,最近的自己像极了林妹妹,动不动就想流泪,哭起来还没完没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泪珠一串串的从她眼眶里滑下来,沿着她光滑的肌肤,滴落在太姥姥的手臂,以及床单上。
看着孩子努力想止哭却又徒劳无功,红肿的葡萄眼让太姥姥心疼:“我的小宝贝,想哭就哭吧。哭出来,比较舒服。”
孩子最近经历的事情较多,情绪波动较大,总是憋在心里,伤身。
如她所说,穆亦漾索性让泪水放纵一回。她哭了五分钟,直到泪水干涸,再也流不出来。
太姥姥慈爱的抚着外曾孙女的脸庞:“囡囡,见到太姥姥,很惊讶吧。”
点点头,穆亦漾如实回答:“见到您之前,我还以为,或许这又是一个骗局。”
幸好,她及时赶来,没有错过与太姥姥相见的机会。
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姥姥虚弱的声音让穆亦漾揪心不已:“囡囡,太姥姥想在离开前,亲自见上你们这些孩子一面。”
老人家的思绪,早已回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小艾惨遭残害之后,她带着家人与土匪们再次火拼之后两败俱伤。最后,在忠实家丁的劝说之下,带着老弱病残的伤痕累累的胡家人还有亲家离开。
时势的动荡,以及尤老敌人的明追暗堵,她带着两家人东躲西藏,实在无处可藏、忍无可忍之后,她带领人与装备精良武器先进的敌人进行一次殊死较量。
令敌人震惊的是,原以为她试图以卵击石的敌人,竟然死伤大半,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当然,她这边也不好过,原本就是残军伤将的伙计们经过火拼,留下来的没几人,个个都没了大半条命。
面对地方援军,她用的借口很正当,令人信服。她只说,遇上土匪。人家看着她拖丁带口,气势不凡,以为是大户人家遭遇流寇抢劫。
为了生存,她最后选择带着所有人北上,来到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谁都想不到,尤老拼命寻找的尤夫人,竟然就在大本营的身边。
转眼经年,时局大定。她将亲家和家丁们召集起来,每人分配一笔充裕的银两,让大家各奔东西。
人多嘴杂,更何况,京城不适合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之前带他们入京,只想着生存以及报仇。如今,大仇得报,生存已不成问题,是时候,让他们回到故土,或者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皆已离世,她就像无根的浮萍,随风飘浮。因此,不管身在何方,对她来说,已无意义。
最后,亲家一族去了南洋,她的家丁们,除了十个生在胡家长在胡家的伙计一直留在她身边,其他人,有的飘洋过海,有的沿着海域回到南方的沿海城市。
正是因为她的人出现在南方沿海城市,所以,尤老特意驻扎在那里,试图找到她曾经留下的痕迹。
与历史长河相比,人的一生,不过是流星划过的一刹那的短暂。陪着她的家丁们,先后成家立业,儿孙成群,然后,又一个个离她而去。他们说的,先到那边熟悉情况,然后再静候大小姐的光临。
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么多年,黑白无常竟然没有找上她,仿佛她被他们遗忘。
自己的儿子孙子没了,孙女无法相见,最后小儿子也先她一步离开人世。她不明白,为何上天这么残忍,要她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风烛残年的她,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外曾孙女们的相册,百看不厌。
静静听着太姥姥的追忆,穆亦漾不明白:“太姥姥,为什么您不肯和我们相认?”
太姥姥不想见穆妈妈,这点可以理解,因为穆妈妈长得酷似尤老。尤老,是太姥姥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原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