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给爸爸端粥出来,正好迎上猛然变样的徐磊,小女孩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徐磊见孩子看自己,刷的掀起门帘,大步出门了。
陈玉凤拉过女儿,适时说:“因为你害怕,叔叔把头发和刮子都刮了,刮的干干净净的,他只是不喜欢说话,但他心里特别喜欢你们,以后要对他好一点,不能再排斥他,好吗?”
“喔。”甜甜咬咬唇,在这一刻,孩子内心的恐惧变成了怜悯:“他可真瘦。”
“以后他也在咱家吃饭,你要像对爸爸一样对他。”陈玉凤说。
“嗯。”甜甜使劲点头:“我每天给他盛三碗饭。”
昨天陈玉凤不开心,今天换韩超不开心了,没滋没味的喝着粥,于站在身边给他挟咸菜的女儿视而不见。
甜甜鼓起勇气问:“爸爸,我今天要去拍广告,你想一起去吗?”
今天周末,按理韩超该休息的,但是不行,他摇头说:“不可以,爸爸还有别的工作,特别急。”
甜甜有点失望,皱皱鼻子,可轻声说:“没关系,你忙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呀。”像只小猫咪一样,孩子悄无声息的走了。
陈玉凤很不高兴,正准备趁着早饭好好收拾这男人一顿,韩超忽而问:“凤儿,领导的行踪我不便直问,但你是不是知道,5月21号马处长去了哪里?”
这个陈玉凤可太知道了:“蒙自,我听李干事说过,她去给陈方远上坟了。”
陈方远的死,陈玉凤听徐师长提过,也听王果果说过,还听军区的几位老领导都念叨过,跳崖而死的,还说被野兽啃的干干净净,所以她印象特别深刻。
韩超脸色变的特别奇怪,抓起只馒头咬了一口。
因为韩超抱来了一大沓书,中间夹着一张档案,露出来的部分上面是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年青人,名字写的还是陈方远。
虽说自己也觉得挺荒唐,但试着问了句:“那个间谍,该不会是陈方远吧?”
结果韩超居然答:“是,当初徐鑫给我的一沓照片里,有一个陌生指纹,我对比过陈方远存在档案馆,档案上留的指纹,恰好就是。”
“可他已经死了呀,我听说他身上的肉都被啃完了。”陈玉凤说。
韩超说:“肉都没了,只剩一具白骨,谁能肯定那就是陈方远?”
所以当时陈方远被迫害后,很可能压根没跳崖,偷偷跳跑了,山崖下的那具白骨,很可能是跌崖摔死的当地百姓,或者山里的猎户,只是后来马琳找到后,当成了陈方远而已。
陈玉凤傻嘛,不懂间谍工作,当然也没那么多的怀疑,男人说啥她信啥。
而此刻她想的是,马琳几乎年年扫墓,陈方远要活着的话,他知不知道?
马琳现在还不知道陈方远活着吧,要知道的话,这算不算个喜事?
结果韩超说:“他当然知道,5月21号那天陈方远给云贵边界一带发过一条无线电信息,具体是发给谁的我不好判定,但结合马琳那天去过蒙自这件事,我怀疑他应该派是派人去看过马琳。”
所以,陈方远不但活着,还知道马琳年年在给自己扫墓上香?
呆在军区,真是啥新鲜事儿都能见着。
不过陈玉凤想了会儿,就给气的不行了:“哥,马琳这么些年是个啥情况,全军区的人都看在眼里,那个陈方远要活着,还知道她年年给自己扫墓,是拿她当个傻子一样看待的吧?”
大间谍陈方远,为什么军区一直查不到他,因为他本身是个销了户口的死人。
大的方面陈玉凤不懂,也说不了啥。
可小处呢,马金芳姊妹,马金芳的妹夫,可全是陈方远手下的卧底。
那这些年,马琳在军区的情况,生活中的情况,他应该情情楚楚。
间谍之间应该还会流传照片的,马琳的照片他肯定也看过吧。
他肯定看过她苍白的脸,深陷的眼眶,和强撑着工作的样子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算不算是跟看傻子一样看了马琳三十年?
马琳越是年年给他扫墓,祭奠他,人们就愈发深信不疑他是个死人了吧?
但既然他活着,马琳这三十年算啥,算个笑话?
虽然是跟自己无关的事,可陈玉凤都给气的混身发抖,粥都喝不下去了。
“所以我们必须留下徐磊,逼陈老先生回国,抓住他,绳之以法。”韩超说。
他站了起来,又说:“我今天得去领导层汇报这件事,这是个重大发现,估计得开一天的会,甜甜你带,改天我再哄她。”
“开会,就在大会上提,马处长也会参会吗?”陈玉凤问。
“当然,既然是她曾经谈过恋爱的对象,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陈方远,有助于配合我们的调查,她必须上会。”韩超说。
话说,书里的马琳是猝死的。
虽然书里没提,但会不会就像现在一样,是韩超查出间谍是谁,并且于大会上不管不顾的提了出来,马琳经受不住刺激,散会后就死在办公室了?
书里虽然没有提过间谍的事,但是曾提过,部队在马琳死后曾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正风气,正名声,而且集中精力反间,后来就把名声给正过来了。
所以这种可能性极大。
“哥,不行的,你不能喊马处长去开会。”陈玉凤下意识说。
韩超看了眼外面,示意陈玉凤说话声音小点。
目前,因为不知道内部还有没有陈老先生的眼线,这事儿只在领导之间互通消息,领导家属都不知道,而且因为怕陈老先生会借住对岸的反间情报局窃听这边,这件事就连反间处都是保密的。
要不是韩超想确定马琳5月21号的行程,按理,这些还没上过会的情况也不能告诉陈玉凤。
她这样大声说话,有违反间原则,一旦情报流传出去,韩超是要吃处分的。
陈玉凤于是放低了声音,说:“哥,那个人可是马处长原来谈过的对象,你直接在大会上提这事,怕不好吧?”
韩超说:“她是这个事件的突破口,还是当事人,而且长痛不如短痛,领导都知道她放不下陈方远,让她知道陈方远还活着,非但没了曾经的优秀,现在还卑鄙无耻这极,让她从曾经的罪恶感中走出来,抛下包袱,岂不更好?”
凡事要看两面。
马琳过的像个活死人一样,确实不对。
如果她知道陈方远非但没死,而且当了间谍,以她于军区的责任和热爱,肯定会立刻抛下曾经的感情,跟对方势不两立。
这个从她对张艳丽姊妹的态度就可以判断出来。
她看似无情,但其实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了解她的人总是用情义绑架,束缚她,但当她能挣开情义的束缚,她就能从困境中走出来。
在知道女儿之死的真相后,她明显得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了。
而且把爱投入到了军区更多的孩子身上,凡军务工作,无不是从这两点出发,要她真的能放下陈方远,向死而生,说不定就能改变如今活死人式的生活方式,重新开始,接纳另一段感情呢?
但她是个女人,心是肉长的,她爱了一个男人三十年,因为对方的死而自责,痛苦了三十年,如今你说那个人还活着,还是个大间谍,你叫她怎么能接受?
但韩超不懂,军区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不懂。
他们一旦知道这个真相,只会要求她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全力配合工作,是不会理解她的痛苦的。
可陈玉凤也不能直接告诉韩超,说马琳知道了会猝死啊。
她想了想,说:“对了哥,你知道要是战场上军人死了,地方咋通知家属不?”
“抱着骨灰盒上门。”韩超理所当然。
“你放屁,地方武装部会提前几天先把家属接到医院里,全面查个身体,检查身体的过程中就会慢慢透露一点,你家男人在战场上受伤啦,还挺严重啥的,查完身体,评估完,觉得可以通知,才会派人上门。”陈玉凤说。
狗男人声音一低:“我又没死,你哪知道这些的东西的?”
哪知道的?
怕他死,怕他死亡的消息上门,所以四处打听来的呗。
七年时间,无一日,陈玉凤都怕武装部的人要请自己去医院。
可如果不上医院,直接上门通知,她会当场吓死。
而要先去医院,慢慢讲,并且有医生在旁观察,抢救,她至少能活着,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直接把马琳喊去开会,当场通知的原因。
男人还算通透,明白妻子的意思了,问:“你的意思呢,怎么办?”
这向来既自负又狂妄的狗男人,原来不喜欢跟妻子交流,只喜欢在床上掐时间,看他自己有多强,但现在慢慢的,他愿意听她说话了。
正好这时蜜蜜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准备偷袭她爸。
韩超抱起蜜蜜,喊了声:“徐磊。”然后打横抱起蜜蜜,一把丢了出去。
徐磊本来站在外面出神的,可在听到韩超喊话的瞬间,转身就往回跑。
蜜蜜向来最爱烦爸爸,骚扰爸爸,喜欢挠胳肢窝揪胡子,韩超被这丫头烦的要死,今天给了个厉害的教训,直接抱丢出门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以为爸爸要摔破她的屁股呢。
可就在要屁股着地的瞬间,徐磊一个扑倒,把蜜蜜给接住了。
眼泪还在往外迸,可在被接住的那一刻,蜜蜜紧紧搂着徐磊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种游戏,实在太好玩了,她好喜欢啊!
徐磊反而特别紧张,捧着蜜蜜,就像捧了个炸/药包一样。
陈玉凤也烦蜜蜜这种总是喜欢悄悄跑来跑去的性子,看男人把闺女扔出去,给吓了一大跳,可看徐磊接住蜜蜜,就又把害怕吞回肚子里了。
她继而说:“你这样,带着蜜蜜去趟马处长家,最好再喊两个医生陪着,然后找个机会单独跟她提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怎么样?”
法律不外乎人情。
既然领导们想让马琳配合他们的工作,至少不希望她死吧。
那么,就有必要找个迂回的法子通知这件事吧。
否则马琳死了,于军区不是损失,于他们的工作不也是损失?
“大学生陈玉凤就是不一样,我带蜜蜜去找马琳,你把徐磊留下来。”韩超说着,左右四顾:“办好这件事,改天哥奖你个好东西。”
“啥好东西?”陈玉凤下意识问。
狗男人居然会给她送东西了,是鲜花吗,她好想像婆婆一样,能收到鲜花。
“特别特别好的东西,保证你从来没见过。”韩超说着,快步出门,从徐磊手中接过蜜蜜,夹在掖下,转身走了。
大间谍居然是马琳的男朋友陈方远?
这确实足够可恨的。
一个女人三十年的情深,喂了狗了这是。
但愿马琳这回能挺住,等到陈方远回来,亲眼看着他被绳之以法。
当然,陈玉凤也很担心,怕马琳挺不住,依旧会在知道真相后猝死。
但这世间别的事情别人可以伸出援手,唯独一个人的感情世界外人是无法走进去的。
但愿这回,马琳能挺过去吧。
去看甜甜拍广告的只有大娃二娃,还有一个二郎神一样的徐磊了。
因为地址只有三站路,中途还有一家早晨需要送货的糖酒店,陈玉凤就叫了辆面的。
早晨她只不过劝了几句,甜甜就已经改变心意了。
上了车,没话找话,她主动问徐磊:“叔叔,早晨的馒头好吃吗?”
热脸贴了冷炕,徐磊没理她,专注望着窗外。
二娃只好接话:“酒楼的馒头好吃,是因为奶奶在里面加了牛奶和白糖喔。”
大娃也在表答自己的好意:“晚上王奶奶就来啦,今天她说要做黄辣丁,太美味啦,一口脱骨的黄辣丁,我可以给叔叔表演怎么吃它喔。”
徐磊依旧面无表情,口水都没吞。
难道他不爱吃奶香香的馒头,也不想吃一口脱骨的黄辣丁?
孩子们找到他瘦的原因了。
到了送货的糖酒店,陈玉凤去送货,徐磊就在面的四周转悠,只差一条尾巴,他就是一个谨慎无比的大军犬,比军犬还认真。
再上车,直奔点子公司。
本来陈玉凤以为能叫公司,得是个很高尚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个大仓库,里面乱糟糟的,七八个人,有打灯的,在扛摄像机的,还有人在换幕布。
孩子们甫一进去,徐磊终于说了破天荒的第一句:“向后转。”
几个孩子怕他,乖乖转身面对着墙。
陈玉凤一看,原来有一帮穿着黑丝袜,还有坦胸露背的紧身衣的大姑娘正在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怪不得徐磊让孩子们转身,孩子是不能看这个。
刘波在给那帮大姑娘拍照,看陈玉凤来了,回头喊说:“小军嫂,赶紧带你闺女去化妆,下一个就是她。”
徐磊却说:“同志,麻烦您先清场,清场之前,孩子不能化妆,她们不能看这种东西。”
得,刘波啪啪又拍了几张,鼓掌说:“姑娘们,已经拍完了,赶紧往外走,去外面换衣服,咱们得换下一个场景了,快点。”
直到一帮大姑娘走了,徐磊才让孩子们转过身来。
刘波这时才细看徐磊:“呵,这男同志,非洲来的吧,瘦成这样?”
“刘伯伯,他是我们的私人保镖,我们马上就会把他喂胖的。”甜甜说。
“保镖,这得栓根绳子吧,不然风要把他吹走的。”刘波正在调侃,但看徐磊的眼睛,不说了,有点渗人。
陈玉凤抽空问:“那帮姑娘拍的是啥,是为了找信号吗?”
一帮大姑娘全穿的是黑丝袜,难不成也是在找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