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下一步准备提供给军区的,将是真正最高等级的机密。
当然,也是一旦被米国方面发现,他就必须立刻自杀,以保他的儿子们平安的东西,所以这是绝不能有任何差池的事,不可以再有一个马尚北,再有,顾年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信徐勇义,信马琳,信如今还占斗在军区的,他所有的战友。
但他不信韩超,一则,韩超在越国时违反军令,在撤退前夜打人,造成的影响特别恶劣,顾年原来跟越国政府有生意方面往来的,但因为韩超暴露了自己,他的人全部受到牵连,越国方面就终止跟他合作了。
二则,韩超虽有能力,但脾气硬,为人自负,狂妄。
虽说他一力揭穿了马尚北,但能力和人品不能相齐并论,而且一旦能力强的人人品不行,他将是一颗极具杀伤力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炸的顾年粉身碎骨。
而他上回专门给韩超带烟,就是想试试,他到底有没有放下曾经在越国,醉酒笙歌的那段日子,作为一个曾经吃过苦,后来有了钱的男人,顾年太清楚男人变坏的可能性了,酒色财气,韩超但凡沾上一样,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被人腐蚀。
就意味着泄密。
而一旦泄密,顾年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烟的事没有试出韩超什么来,在原则和品德方面,顾年对韩超就没得可挑刺了。
而此刻,他意识到,韩超家的几个孩子很有可能正在被黎宪刚诱惑。
他于是走了过去,问几个孩子:“你们在讨论什么?”
几个娃听到顾年的声音,同时扭头,争先恐后:“爷爷好。”
顾年曾经见过这几个孩子,并且还对他们的性格做出过判断,他觉得其中最聪明,最沉稳的孩子的当属大娃,张朝民,以为他会先来打招呼。
但并不是,反而是甜甜站了起来了,伸手来摸:“顾爷爷,您的腰好了吗?”
顾年没有孙女的,仨儿子生的都是孙子。
他也从来没被孙子们关心过身体,他们来看他,不把他的家给拆了就是万幸。
要想男孩子体贴一下老人,不可能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哪个国家的男孩,都一样顽皮。
而距他上回来,已经过了将近两年,甜甜居然还记得他,这叫顾年很惊讶。
“我的腰已经好了,谢谢你,韩甜。”顾年说。
他再问韩蜜:“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看到了,韩蜜手里拿了张纸。
蜜蜜把手里的东西无声息塞给了大娃,两眼天真,摊着双手说:“爷爷,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喔。”
顾年有五个孙子呢,一个比一个顽皮。
他岂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孩子?
他点了点头,看似转身要走,回手却一把抓,把大娃手里的东西给抢过来。
是张纸,油墨印刷的,上面写着:为贺精道武馆隆重开业,诚邀擅长以色列格斗术,跆拳道红带以上的运动员前来踢馆,报名费50元,一旦踢馆成功,奖励人民币两千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密密麻麻的,列着一些比赛规则。
顾年看了这东西,眉头一皱,问大娃:“张朝民,这是什么?”
既爷爷问了,当然得如实回答,大娃说:“顾爷爷,就在我们军区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道馆,教跆拳道和以色列格斗术的,有奖励呢,我们想去踢个馆。”
“道馆,那是个什么东西?”顾年再说。
蜜蜜连忙解释说:“就是练跆拳道的地方呀,爷爷你不知道吗,现在可流行练跆拳道了,咱们首都目前至少有七八家道馆呢。”
顾年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其实原来国内是没有道馆的,但这几年,随着《陈真》、《霍元甲》、《中.南海保镖》等片子的热影,大陆兴起了一股武班热,非但如此,市面上还流行着很多诸如《武功秘籍》、《气功宝典》一类的书,上面有图有招有详解,还会教你怎么练。
但其实真正能练成的人很少,或者说凤毛麟角。
人们买书,去道馆学武,抱的是一天就练成大侠的梦,可练武是个天长地久的功,大娃和蜜蜜学了整整六年了,如今也只会个一招半式,普通人又怎么能练得出来?
不过还甭说,像报武班,踢馆之类的事这几年还挺流行。
但肯定踢不成嘛,大多数人都是去人道馆,交五十块钱,挨顿打就出来了。
大娃和韩蜜练跆拳道,还懂点以色列格斗术,这事顾年听周雅芳提过。
他们居然要去踢一家武馆,听着挺有意思。
顾年忍不住觉得可笑,但同时,觉得这几个孩子未免太爱钱了点。
军区的孩子从小受教育,按理不该爱钱的,他们要钱干嘛?
在军区领导们看来,顾年事太多,而且胆子太小。
但顾年不得不谨慎,他现在干的事情,不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被米国方面知道,而且即使在他死后,五十年,一百年,永不能解密。
涉及此事相关的,所有人都得严守秘密。
他相信韩超夫妻的素质,不会主动给孩子们透露消息,可孩子爱钱不是什么好事,贪婪是人性中最大的缺点,一旦人们陷入贪婪,就很容易被利用。
万一孩子碰巧,从侧方面知道谍站点的消息呢。
万一他们在知道后,会为了钱,而选择出卖他呢?
这一切都有可能。
甩了一下宣传单,顾年问大娃:“你们想赢两千块的奖金,赢来干嘛呢?想去游戏厅玩游戏,还是想去旱冰场滑旱冰,再或者是想去吃顿肯德基?”
几个孩子相视一笑,大娃说:“不是的爷爷。我们周奶奶的电视机太老,已经花屏了,看不清楚。我们几个的压岁钱攒起来,有两千,现在一台新彩电也是两千块,但是光有电视机不行啊,我们想给她买一台新的dvd机,也得两千块,而我们要从武馆赢两千回来,不就可以给她买个dvd机了吗?”
甜甜补了一句:“我外婆最喜欢看《新白娘子传奇》啦,可是她错过了好多集,等有了dvd,我们买碟片来,不就可以让她一次看个够了吗?”
顾年本面色阴沉,一副老灰狼的模样。
听了甜甜这句,老灰狼略弯了弯腰,轻轻的,哦了一声。
却原来几个孩子是为了想给周雅芳买台新电视机,才准备去武馆踢馆的?
这叫顾年想起他的孙子们,也会给他礼物,但大多是他们自己不想要了的东西,一张老cd,或者用旧了的棒球棍,再或者就是别人赠予自己的明信片。
他的孙子们可没有为了给他买个礼物,而郑重其事到,要去比武过。
他于是说:“去吧,祝你们成功。”
大娃带头,几个小崽崽跟在他身后,还在讨论要去哪儿买电视和dvd,就仿佛今天去了道馆,比武就真能赢,两千块已经尽在掌握了一般。
收回视线,顾年又去看周雅芳,正好这时周雅芳端着一笸的草果从走廊里经过,看到顾年在看自己,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阿眯也在走廊里,看到周雅芳后,并肩走着,俩人说起了悄悄话。
说着笑着,一起往另一个车间里去了。
临进门前,周雅芳再回眸,又给了顾年一笑。
刚才跟几个小崽崽聊了一会儿,顾年心情还挺畅快,可在看到周雅芳的这一刻,他又有点郁闷了,因为他发现,要是他的孙子们不是像应付差事一样,跟他逢场作戏点爷孙情深,而愿意用踢馆的方式赚钱,给他买喜欢的礼物的话,他很可能也会开心到,在家做一个痴老家翁,而不是在这黄昏暮年,一边心里算计,却又贪恋一场恋爱的。
他一直记着周雅芳,是因为他在米国没有可以交流,可以说话的人。
周雅芳不记得他,是因为她的生活中,全是愿意跟她聊天,说笑,让她生活充实的人,这是个残酷的真相,但顾年不得不接受。
他这半年多来,一直在心里跟周雅芳对话,不论有任何事,总愿意在心里跟她说一说,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半,可她,早把他给忘了。
心情郁闷,还无处可诉,唉!
这时身后有人说:“顾先生,咱进办公室吧,我给您泡茶?”
是陈玉凤,这趟顾年来,指名道姓要见徐勇义,她刚才去给徐勇义打电话了,此时看自家几个小崽崽不在,有点惊讶,问:“顾先生,您见我家几个孩子了吗?”
顾年估计几个孩子是想悄悄给周雅芳买电视机,而且跑到一个跆拳道馆去踢馆,这种事陈玉凤要知道,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替孩子们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们说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陈玉凤请顾年进了办公室,并说:“顾先生,我有点急事,得赶紧出去一趟,我爸马上就来,您先坐这儿等他一会儿,可以吧?”
顾年这趟,可以说除了对韩超还有意见,别的方面都很满意了,于是点头,并说:“你把韩超也喊一下吧,我想跟他也好好谈一谈。”
“行。”陈玉凤说着,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今天于她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下午考研要出成绩了!
此时正好下午两点,抽个空,她得去趟学校。
她考的是一个姓雷的副教授的研究生,这个教授陈玉凤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对方是个曾经的‘右派’,90年才平反的,在此之前,还在南方做过生意,她要学的是工商管理,总觉得有过市场实践经验的教授,应该比别的教授更懂点市场。
所以她从榜上挑了这位教授。
至于报雷教授的学生有多少,其中有没有能力很强的,甚至,就连雷教授总共准备带几个研究生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毕竟扎扎实实学了五年,而且全院的军嫂,不论是喜欢她的,还是不喜欢她的,都特别关注,既分数出来了,有没有考上,结果怎么样,该问就得去问。
而目前要问笔试成绩,都是直接找教授。
所以骑着三轮车出了厂,过两个红绿灯,进了校门,她直奔办公楼。
今天出成绩,别的教授的门口都围了好多学生,但陈玉凤走到雷副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却发现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
她甫一进门,头发花白,戴着黑杠眼镜的雷教授就问:“你就是陈玉凤?”
“对,我就是。”陈玉凤说。
“今年咱们院里笔试最好的成绩是497,平均分是476,但总共20个考研的学生,有19个平均成绩在490以上,而你是唯一报我的研究生,可你居然考了个全校最低分,你知不知道,全校的平均分,都平均给你了?”雷教授笑着说。
这就是无知者无畏了,这年头,要是成绩不行,谁敢报研究生?
而陈玉凤,凭一已之力拉低了全校的平均分,就说她得多低。
“那我具体考了多少分?”陈玉凤已经知道没希望了,但还是强撑着笑问。
“你可真会考,325分,这是今年的研究生录取分数线,你恰恰在及格线上。”雷教授笑着说:“面视就算了,杨教授跟我说起过你的家庭,你的工作,他一再推荐,说我必须带你,所以面试就略过吧,恭喜你,你被录取了,以后四年,咱俩得一起做课题,做研究,陈老板,以后多多关照。”
什么,这就被录取啦?
而且,雷教授的意思,怕不是,她是他这四年唯一带的一个研究生吧?
研究生,要毕业了,陈玉凤将拥有硕士学历。
可就这样一句平淡的通知吗?
学校不给她发个奖状,披个红,挂个绿,敲锣打鼓的宣传一下吗?
走廊里,好些学生凑在一起在愁眉叹气,其中一个说:“我们班长492分,也就比我高2分,他被录了,我得去上班了,这一年白辛苦了,唉!”
另一个安慰说:“实在不行再考一年嘛,明年你肯定能考上。”
“考研就得待业一年,生活费从哪里来?”叹气的那个反问。
大家面面相对,同时在叹气。
所以490分的都被涮了,她个325分的却被录取了?
这得是多大的狗屎运啊。
当然,陈玉凤不知道的是,因为工商管理目前还是个冷门科目,而且雷教授刚刚恢复岗位不久,执教期不长,学生们怕他教学水平不够才没报他的,她算捡了个漏,这漏也是绝无尽有的。
她只知道自己考上了!
虽明知此时不该幸灾乐祸,但她还是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虽然她并没有长尾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屁股后面有个无形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可这一笑,于没考上的学生们,岂不是雪上加霜?
有几个知道陈玉凤是考上了的,此时可怜巴巴,一脸幽怨的在看她。
陈玉凤只好夹起尾巴,悄悄的溜了。
因为这片隶属军区,平常走在路上,陈玉凤时不时就会撞见个军嫂。
可今天出了校门,她刻意想碰,却一个都没碰到。
她不甘心,于是骑着车专门过马路,沿着军区的红墙走,想碰上个熟人。
但走了一路,一个熟人都没碰到。
转眼就到厂里了,这时那怕抓到条狗,陈玉凤也要炫耀一下。
可惜拉货的司机都走了,职工们在车间里,就几个小崽崽,也还没回来。
大院空空荡荡,连条狗都没有。
这院子里全是平房,而顾年呢,就站在她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正在看外面。
总不能,她跑去跟顾年炫耀吧。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陈玉凤顿时大喜,回头说:“哥,我考上啦。”
没错,来的是韩超。
他脚程快,居然比徐勇义先到。
韩超也愣了一下:“还真考上了?”
陈玉凤把自己擦线及格的事说了一下,笑着说:“是狗屎运,但我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