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到山上不久,宴席就开始了。宴席地点就设在山顶聚义厅中。说是厅,不过是一栋相对高大点的砖房,厅中摆着四张破旧的八仙桌,四面墙壁插着几个大烛台,一根根蜡烛早点了起来,厅里倒是亮堂得很。
据山上兄弟说,常天明为了请叶灵蕖几人,把压箱底的年货都拿出来了,要不然上哪整这些蜡来。今天点一回,过年就得点剩下的了,要是今天都烧没了,过年就只能摸黑了。
叶灵蕖几人心里有感动,也有感慨。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常天明和他的一班兄弟坚持不抢善良的平民,这里有钱人家又太少,为富不仁的人家更加不好找,而再厉害一点的人家虽然可以抢,但以他们的力量又抢不动,所以日子也就过得不上不下的。
他们这伙兄弟一共也就五十几个人,算是不小的一个咎子了。前段时间被雷豆杵子他们追杀,又折了几个,让山上的人丁又单薄了许多。
可惜那雷豆杵子上次逃掉,就不知所踪,常天明派人四处打探,甚至差点端了他老窝,还出钱悬赏,至今仍没找到人影。眼看要过年了,为图个吉利,便暂时放下了这事儿。
四十几个人,除去山下山上放哨设卡的十来人,此时全坐在桌旁,还有些空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常天明在这件事上一向要求严格,最近又出了雷豆杵子这回事,更加不敢放松,只能兄弟们轮流来吃饭。
这一做法看得朱立羽暗暗点头,对常天明的出身越发感兴趣起来。
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说是宴席,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大碗小鸡炖蘑菇,一大盘凉肘子切片,是桌上的主菜。这年月,肉食鸡还是个连概念都没有的东西,也没有大棚养殖的蘑菇,所以那鸡肉还没出锅,香味已经飘出老远,从远处那些劈柴的兄弟吵吵嚷嚷的叫声就能听得出来。
但炒鸡蛋每桌只能上一小盘,因为咎子里没人养鸡,冬天农家鸡又基本不下蛋,就这些已经是山上的全部存货了,被拿出来招待贵宾。
叶灵蕖几人早了解了常天明他们的情况,知道这位大当家的和他的兄弟们这次已经把最好的东西全拿出来了,他们自己过年怕是只能吃那些腥味浓重的冻狼肉了,心里只有热乎,哪还会挑理。
至于叶灵蕖,最感兴趣的就是杀猪菜了。
刚才上山的时候,叶灵蕖就看见外面架着两口大锅,里面是满满的酸菜,新杀的猪肉闪着亮白色的光泽,在已经浓稠的汤中翻滚着。一根根现灌的血肠摆在锅边近处,一个大叔手中拿着缝衣针,时不时在上面扎一下,放掉里面的气,免得煮爆了。
叶灵蕖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一家杀猪,会把左邻右舍和同村的亲戚都请到家里来。大家伙儿来了都不闲着,忙这忙那地找活干。一帮小丫头小小子也跟着跑里跑外,却不是为了干活,而是嘴馋,眼巴巴地看着各种好吃的,盼着早点出锅。
叶灵蕖就常常蹲在炖杀猪菜的大锅边看。那时也是把锅架在外面,也有一个人看着煮血肠,一针下去,“滋”地一声一股油花冒出来,空气中便飘荡着鲜香的味道,勾得她馋虫涌动,不停地吞口水。
那时候家家日子都不大好过,所以一家杀猪好多人吃,轮到叶灵蕖这,也就能吃到四五片血肠,还得是父母亲舍不得吃省下来的。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管够吃一顿香喷喷的血肠,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等到她工作后,条件终于改善了,便是让全家人拿血肠当饭吃也绰绰有余了,可是血肠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味道了。
想不到在这里又闻到了纯正的家乡味道,要是父母亲也在就好了。在这里,自己也有能力让他们过得很好,不用再省着血肠舍不得吃。
想到父母,她心里黯然下来。自穿越过来后,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当然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寻找回去的办法是一个方面,但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些至亲,也是一个方面。
因为有了情怀在,叶灵蕖几乎没吃别的,就盯着那盆杀猪菜吃。
真的是一盆,每个桌上一盆。
山上别的没有,酸菜倒是有很多,这东西不怕坏,能从冬月一直吃到三月,是北方过冬的主要菜品。
在一栋阴凉的平房里,一个挨一个摆着百十来个大缸,全是酸菜,这情形太像她在村里存放酵素缸的样子了,不过没有这么多罢了。屋中的情况当时就看得叶灵蕖莫名心里一阵跳动,让她多出了许多想法。
“格格,山上没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怠慢了贵客。”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常天明已经喝得舌头发直了,却仍不忘向叶灵蕖表达歉意,“但兄弟们也已经使圆了劲了,格格不要见怪才好。”
叶灵蕖有伤在身,但也挺着喝了一碗酒。这个时代纯高粱酿造的白酒度数不低,让她浑身上下暖乎乎的,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前辈说哪里话来,这是我二十年来吃过的最香的饭菜了,你没见我吃了两碗高粱米饭吗?”
常天明只以为叶灵蕖受酒意影响,才说错了时间,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免得她尴尬。却不知那是叶灵蕖的心里话。
“格格就是宽慰我等。”常天明心里感激叶灵蕖保护他面子,拿手划拉一圈,指着桌边的兄弟们,有些感性地道:“我这帮老兄弟,大部分是和我从战场上一起下来的,我没本事,没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我对不住他们啊!”
“前辈,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哪个不是佩服你的为人才追随你的?”叶灵蕖见常天明不断自责,瞬间开启心理辅导模式,“他们肯跟你吃苦,皆是因为心里坚守着同样的信念,比如说坚持善待百姓,坚持不做恶事,坚持兄弟同心等等,你这样拿物质的东西来说事,倒是有些看轻了你们的情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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