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晚沈魏风他们也是在农户家借住的,更准确点说应该是一家牧民,因为一年到了这个时候,牧民家里大批的羊基本已经都卖掉了,有了收入的牧民整个冬天都在家里呆着,只留了一些明年下崽的母羊养在棚里预备过冬,算是这个地方很不一样的一道特殊风景。
夜里天冷,羊群紧紧地挤在一处,听到有人来稍稍有些骚动,细碎的蹄子踩到泥地里的几块木板上“橐橐”直响,然后又被大力关车门的声音吓得“咩咩”直叫。
这里是河西走廊一线上的一个位置,多草滩,多牧民放牧,也更寒冷,不像前几日那种高原上的塬面,干且风大,空气稀薄,这个地方的空气中的氧气更充足,那种让人短时缺氧头昏的情况基本不存在了。
苏筱晚虽然以前在南美常在高原上工作,但湿热型的高原和这里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呼吸不畅再加上凛冽的寒风割过皮肤,总归让人觉得这里的环境更加严酷,而苏筱晚那不怎么结实的身体抵御这种境遇和气候着实就更加艰难了许多,所以当这天终于下到海拔几百米的低处时她顿觉头目清醒了许多,心情也跟着松了下来。
牧民大半都是热情的,直接而坦荡,对他们像是远道而来的朋友似的,殷勤又周到,自打他们四人进了家里,这夫妻二人便又是做饭又是铺炕,收拾完大屋又去收拾小屋。晚饭时,这家的男主人还陪着老张喝了几杯,讲了不少他们这里周边的风土人情和地形特点以及后面的路线,沈魏风听得很是入神。
老张几杯酒落肚身上自然是暖了许多,再加上身子下面的热炕烧得起劲,浑身竟燥热得难受,说要出去透透风。
苏筱晚无法长时间盘腿坐炕,这个时候早就回了旁边这家给单为她临时腾出来的一个小屋,她这时正坐在炕沿上依着一张小炕桌借着屋里那只只有25瓦的灯泡勉强看着路上一直没能看完的一小叠出土报告。
她住的这个小屋原本是这户人家存放杂物和放牧用具的,现在东西都被挪到了屋角,简单收拾出了一个单人能休息的地方,女主人还在屋里烧了火,怕苏筱晚夜里太冷。
女主人人也非常热情,一点不嫌单独烧炕麻烦,还一边烧着火一边和苏筱晚聊天,两人虽然言语不是很通,但苏筱晚一路走来已能听懂不少这边的方言,两人聊到了放牧、养羊还有离这里更远一点的地方的绝美风景。女主人说到开心处甚至从衣服里掏出一件挂在脖子里的颈饰向苏筱晚展示,苏筱晚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只完整的铜泡,边缘的位置被女主人打了一个小孔,用一条深褐色的旧丝带穿了起来,这铜泡很是特别,上面竟然连一丝锈迹都没有,干净完整到让干考古的简直要感激涕零。只可惜眼下还不能跟这家人阐明这是价值极高的文物,应该上交国家,还得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苏筱晚细心地记下了女主人的姓名,也弄清楚了她家的具体位置,还特意邀请她明天一早起来合张影,女主人都愉快地答应下来。
因为聊得很融洽,苏筱晚就没绕弯子直接表明自己受不了太热的土炕,这屋里的火才算被女主人烧得微弱了些。
温度适宜让苏筱晚在大屋里“通通”直跳的心脏恢复了正常,也使她能稍稍能静下心来看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路过来的工作简报,日日都有,现在安排了姜伟每天完成报告的撰写,但沈魏风一路开车很辛苦,像看报告这样的活儿就由苏筱晚承担了下来,只不过姜伟可以熬夜写报告,苏筱晚却做不到在颠簸的汽车里看报告,她总是等到住处后再详细阅读和修改。
当然,这一路走来大家早就知道了她吃得少,又惧怕烟味儿的习惯,所以一般她早早离开饭桌也没人觉得突兀和刻意挽留。她通常就会利用他们三个男的还在吃饭的时间把当天未完成的工作扫尾,尽量保证沈魏风能在夜里入睡前手边再无硬性任务,减少他一路奔波之后工作压力。
今晚当然也是照旧,只不过老张有点喝不惯这牧民家的本地烧锅酒,出来一兜寒风觉得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不对劲。
老张是外出干技术的,年龄大一些,难免有点好酒,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会儿他提前感觉自己胃里不舒服就知道不好,所以一阵快步往外走,可人还没到大门外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么一吐他人竟觉得天昏地转的,眼前一片模糊,两手四下里乱抓,好容易扶住一个人,差点儿没摔倒。
喝酒会令人的神经有点麻痹,不过老张喝的本也不多,所以他多少还有点清醒,觉察出扶住他的人有些陌生,他茫然中用手摸了摸,却是一股冰凉的皮子的触感。
他们一行四人,谁也没有皮衣。
老张勉强抬起头,想看看来人是谁,又打算道个谢,可抬头一看,声音就更在了喉咙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