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是栗子熟了的时候,说是冯村附近漫山遍野好多栗子树。
小雯眼见就要回去,说什么也要去打些栗子这样的新鲜山货,带回去给她爸妈和爷爷奶奶尝鲜,她不肯只自己去,就拉着苏筱晚转了一个又一个小山头,后面跟了个蒋宇负责够果实和出力气。
沈魏风辞职未果,继续坚守岗位,自然无暇游山玩水。
而老吴经过那晚,没见更加高兴反倒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上咳嗽不止,连日常工作都无法参加,还不准队里送他回去,或者给他老伴儿打电话,后来顾所长说,这是老吴故意称病不出,生怕又被沈魏风拿来做挡箭牌,真阻了年轻人的前途。
这么一来队里就剩了宋轶还能约束约束底下人,所有临走前的文字活儿就都落在了沈魏风一个人的身上。
顾所长之后又连着跟沈魏风掏心掏肺地谈了两次才放下心来回去,临走前留个悬念,说要给沈魏风收队工作找个帮手来,只一条:不准嫌弃,必须照单全收。
结果,不等沈魏风和宋轶把这话回过味儿来,顾所长前脚刚离开冯村,周楚凝后脚就跟了来,当然当时人还没到,可消息已经从蒋宇那里飞到了队里。
只不过,这事沈魏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因为没人敢出头告诉他,毕竟上回的不愉快大家都还印象深刻。
就在沈魏风对周楚凝来队里这事尚且蒙在鼓里的时候,他专门去了趟镇上的派出所打电话找东子,原本想电话里几句说完的事,东子却坚持要过来见一面再说。
东子从市里赶过来总得小半天,沈魏风突然想起苏筱晚去年说起在旧货市场的事,于是就临时决定去那边看看。
从镇派出所出来,沈魏风让队里的司机把车开到了未平街所在的大路路口,然后就让司机回去了,告诉他傍晚时过来接他。
正是上午九十点钟,太阳正好,不温不热,空气里又没什么风,沈魏风已经伏案多日,前两天又醉酒,然后连着头疼了两天,这时出来走走倒是难得的放松。
他步履不紧不慢,这个路口到旧货市场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要是从未平街绕一下也就多一半的路。
时间足够,沈魏风不介意多走点路,反正旧货市场这个时候也刚开门,小商户未必都出了摊子,旧货古玩生意没有赶时间的,晚点更好。
未平街这条小路就数上午的阳光最好,特别是到了秋冬季,一个上午,整条街上亮亮堂堂的,一丝阴影都没有,完全不是过去那个沈魏风印象里在风雨黑暗中隐藏了多少暗影的记忆的深渊。
此时,这长长的一条街上,真是一个人也没有,静静的只有不远处山上林间的风鸣,呜咽而遥远,声线低沉,有点不是很趁这时的天光。
沈魏风缓步走着,忍不住在沿街的一排排房子里辨认那个70号院的小铁门,可不知怎么了,今天上午太阳一出来,以前的这里的阴郁之气没了不说,就连70号也一起没了,跟蒸发了似的,就像第一次在风雨中一样,这个地方又消失不见了。
好在现在沈魏风的精力完全不在这里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一个曾经隐匿过罪犯的地方早就不再重要,就像一场过眼云烟,也该散去了,毕竟那最后的时刻就要来到,胜负即将见到分晓。
尽管说起来心态上是这般坦然,可真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跳进眼帘,心脏还是会有些剧烈波动。
比如,此刻,从街边房子里转过目光的沈魏风猛然发现一个邋遢到仿佛沿街乞讨的人正跌跌撞撞从对面走来。
杂草丛生般的头发,胡乱生长的胡茬,一大一小的眼睛,浑浊不清的眼珠,还有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以及一个随身背着的破布包。
不觉得眼熟,只觉得不对。
这是一个西北小镇,没有企业,没有外来人口,当时还没发展出如今所谓的旅游业,萧条地如同一座空城,乞讨者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街景,哪有人讨饭要钱哪有来这种地方的!
沈魏风疑惑地盯着对面不远处的这个人,感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加快,然而就在这时,他竟然发现这个人也在幽幽地盯着他,而且这人颠簸的步子一点也不比他走得慢,甚至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这个邋遢的老头斜眼看了他后诡异地扯开嘴角一笑,露出了几颗黯黄崎岖的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