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扯向玄关的过程中,姜霁北路上都在试图抓住什么东西。
整齐的家具被他拽得七零八落,但这丝毫没有阻止笔仙的拉扯。
姜霁北感觉到握着笔的手僵硬而麻木,就像是有人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连血『液』都不能从血管中流过。
“请不要这样拉扯我,要带我去哪?我们可以慢慢去。”他试图安抚笔仙。
没有了可以涂画的纸,笔仙言不发。
等走到门口就好了,它再怎么霸道,不开门,姜霁北在心安慰自己。
然而到了门口,他就发现他错了。
笔仙连让他换鞋的机都不给,笔拽着他攥得紧紧的拳头,往门把的方向刺!
饶是姜霁北再不愿意,因笔仙的动作而被动地按下了门把手,打开了门。
门链垂落在门锁边,如招魂铃般轻轻摇晃。
姜霁北家所在的小区寓结构呈t字形,上下通道在走廊的尽头,这样的设计之下,户主日常要经过的走廊不有穿堂风吹过。
可他刚踏出门,就差点被股诡异的狂风卷到空中。
广告纸与尘土被风卷到空中,在姜霁北的身旁发出拉扯塑料的刺耳响。
笔仙把他拉到电梯门口,来回摇摆了儿,不讲道理地把他往楼梯的方向扯。
不是吧?池闲怎么可能连电梯都不用?
姜霁北在心中怀疑起笔仙说的话来,但笔仙并不给他思考的机。
每日都有保洁员清理的楼道中充满了腐败味与土腥味,那是园中的宠排泄、路边的动尸体与垃圾中的剩菜混杂而成的味道。
楼道外的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四处灰蒙蒙的,如褪了『色』的胶卷,卡顿地播放着这个世界的影像。
姜霁北死死拉住每处可以固定自己的地方,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手指快要被折断,才不得不勉强松开手,寻找与笔仙对抗的下个拉扯点。
时间似乎在扭曲,空间仿佛即将崩溃。
从楼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姜霁北个邻居没有碰到,就连闲着没事就在寓门口吹口哨的遛鸟大爷不见了踪影。
在漫长的拉扯之中,他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感觉下楼只用了短短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晴朗的天空在姜霁北下楼后变得乌云流转,黑云重重地压在他的头顶。
人对即将肆虐的暴雨心存忌惮,纷纷躲进了室内,路上的汽车窗户紧闭,在狂风席卷的云层之下像只只蝼蚁。
没有人注意到路上还有个提着笔奔跑的少年。
奔跑并非姜霁北所愿,离开寓的大门,他再没有了可以攀住的东西,只能被笔仙带着路狂奔,来到了八角楼所在的假山边。
这是笔仙第次回答他时指引他前去的地方。
自从见识了八角楼诡异的自动修缮过程后,姜霁北再没有来过这。
新建的八角楼绚丽而气派,但在昏暗的日光与狂风,它看起来阴森幽冷,不像人间。
笔仙拽着他往假山上攀。
八角楼传来了窃窃私语的音,再听又是树叶狂舞的响动。
姜霁北抬头望去,发现建筑窗户大开,每扇窗边都似聚集着群又群的人。
仔细看,那好像根本不是人,而是立体的影子。
它们在建筑来回流动,不儿就化进了树影之中。
姜霁北再眨了眨眼,就发现建筑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些展览画静静地陈列在墙上,彰显着古楼文的身份。
走到楼梯的约半处,手中传来轻微的塑料壳破裂的“咔嚓”。
姜霁北吸了口气,继续暗中发力。
他的拇指用力地抵着笔尾,食指扣着笔腹,剩下三指往拇指指腹的相反方向使劲,准备直接折断这支诡异的笔。
这时候他的成功就受阻于优渥的家境了,笔的质量是真的不错,他和笔壳子较劲了路,直到现在才把笔壳拗裂了几道。
姜霁北没有停止思考,记忆中,自己要去的是园山腰的溶洞,但现在却来到了假山上,难不成还要再和那八角楼的长衫人比画番?
但那『毛』笔精连头都被打掉了,难道说,现在的笔仙就是那瘆人的『毛』笔精?
“咔!”
在走到假山楼梯尽头,踏上平地的时候,姜霁北终于拗断了笔壳。
感觉到死死捏住他手腕的力随之消失,他松了口气,快速地甩手,准备让笔仙和这水笔起去假山石缝永眠。
然而姜霁北并没有成功,他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死死抓握着笔。
笔的外壳已经完全断裂,但内部的笔芯只是弯折,没有被彻底折断。
他立刻换了施力的方向,来回拗折笔芯。
面对姜霁北锲而不舍的抵抗,笔仙变得越发狂躁。
不等他稳住身体,股比刚才更加疯狂的力量从笔中传出!
姜霁北瞬间反应过来,伸出另只手,抓住假山凸起的块石头,不让笔仙把自己带入八角楼。
笔仙不是善茬,它竟然把姜霁北往八角楼的反方向狠狠拽!
假山没有护栏,它在园的平地上隆起,俨然成了城市中的处峭壁。
姜霁北被拽到峭壁边,又被拉扯到半空,身体与假山上的平地呈约百五十度的角度,只有脚尖勉强支撑着地面。
手心冰凉凉的。
笔芯中漏出黑『色』的『液』体,那是笔的墨水。
姜霁北立刻认识到,笔芯断了,笔仙已经没有了可依附的东西。
但此时的他已然悬空,面对着尖锐而耸的石群,他眼睁睁地看着,并无可奈何地坠落下去。
姜霁北屈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
尖锐的石块扎进他的腋下,皮肤被撕裂,他还没来得及倒吸口气,就重重砸在假山上,反复着翻滚和弹起的动作。
简直是十八般兵刃起往身上招呼,还给他选了个能扎穿大动脉的下落好位置,笔仙就是要让他死。
等终于轰然落到地面时,姜霁北发现自己已经头晕目眩,无法起身。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到鲜血从身体快速流淌出来。
姜霁北的眼前闪过道又道的白光,迄今止的命中遇到过的人都汇聚到他的身边,他们弯下腰想拉起他,却如虚影般穿过了他的身体。
怎么都够不着姜霁北,他们急得『乱』蹦。
黑云中的暴雨落下,豆大的雨滴从虚影的身体穿过,把姜霁北浇了个透。
看着眼前个又个的幻影,姜霁北心中暗道,走马灯来了。
雨势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冷。
姜霁北不合时宜地想起,笔仙撒谎的事,是池闲告诉他的。
池闲说,笔仙回答问题,但它说的不定是真话。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在恍惚中,姜霁北回想起,当年他跟池闲分道扬镳的原因。
当年,是池闲先在书籍和网络上寻找各种召唤笔仙的通灵方法,个人尝试了无数遍后,简化出了现在这种只需要纸笔和口诀就能召唤出笔仙的方法。
玩心作祟,姜霁北和聂等人央求池闲带他们起请笔仙,池闲才勉强答应。
请笔仙,是需要两个人的。
要他们各自出只手,手背贴着手背,十指交叉,然后在指缝交叉的地方卡住支笔。
接下来的方法便和姜霁北现在的做法如出辙,两人的手臂必须悬空,手肘不能挨到桌面,同时在心默念着“笔仙笔仙快快来”。
只要手中的笔自己动了,就算成功。
池闲带他们玩过几次后,说什么不肯再玩了。
聂他们“悟『性』”不够,自己请不来,就怀疑池闲在诓他们——是池闲带他们玩时,偷偷动了自己的手,装作是笔仙来了。
直到姜霁北能自己个人请笔仙了。
开始,他只把请笔仙当作种新奇的消遣,说实话,他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掌握了个人召唤笔仙的方法后,姜霁北在无聊的时候独自请过几次笔仙,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发现笔仙都说中了。
他是从那时开始,重视起笔仙的话语权的。
渐渐地,姜霁北对笔仙的依赖上升到了个痴『迷』的地步。
不管做什么事之前,他都要先把笔仙请出来,问它番,请它拿捏主意。
池闲把这切看在眼,并三番五次地劝阻他。
“阿霁,不要再请笔仙了,它对不好,对造成影响。”
“什么?”那时候的姜霁北有点着魔了,“是先请笔仙的,是教我们的,什么现在反而不让我请?”
“是我不好。”他的质问让池闲沉默两秒,“我当时只把请笔仙当作种娱乐『性』质的消遣,小动灵,玩玩可以。但现在,我发现它——”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没有说下去。
“我不该教们的,这玩意儿邪门。笔仙是撒谎的,不要相信它的话。”
池闲最后是这么说的。
那时姜霁北什么听不进去,笔仙这么灵,什么都能预判,什么都能猜中,而且笔仙是对他好的,怎么可能是邪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