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没有这一纸婚书，是不是登记在册的合法夫妻，怎么可能恋爱订婚一样。

她明明那么渴望，想拥有他全部余生，给他各处都刻上属于她的烙印，而又有哪种烙印，能比绑缚一生的婚姻纯粹深刻。

可她对这些后知后觉，已经不知道多背地里拿结婚去同情过他了，她竟然还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到这一刻被突然开了窍，结婚这她不曾考虑过的词，就自然而然成了倾泻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沈禾柠才不在乎什么大学期间，跟同龄格格不入，谈婚论嫁太早之类的题，一直来，她只想最大限度地跟他亲密无间。

她也懂了薄时予每一次无奈含笑的欲言又止，如果说这世上有在渴求婚姻，那谁的程度也不会比他深了。

他却一直在沉默地等。

沈禾柠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头重脚轻，她拿起手机想给薄时予打电，刚好到一条微信跳出来：“宝宝，忙完了吗，来廊左边。”

她裙摆有些，提起来才能跑得快，一刻不停地奔向他。

上午日光斜洒，薄时予半靠在廊缠着青藤的廊柱上，修手指间绕着根翠『色』花茎，慢条斯理编在一起。

沈禾柠到了他跟前，手指有些颤，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她眼里一直窝着热气，见到反而说不出最迫切的了，她忍了一会儿，闷声说的是：“……邵延，邵延好像来了，我怕他……”

“我在，有什么怕的，为这点事也值得让我们宝宝着急？”薄时予俯身她的眼睛，“你担心的事我提前准备过，邵延进不了内场，何况他也不会进，他面对不了。”

“订婚之前，他折腾过两次了，秦眠没有转圜，他知道已经不可能，”薄时予指节刮过她睫『毛』，“失去就是失去了。”

薄时予花环最后一节编好，沈禾柠低头细，才发现是今天现场两四五岁小花童的同款，她还默默觉得可爱来着。

男的手花环轻轻扣在沈禾柠头上，在藤蔓遮蔽下，他压过去吻她，若有若无的笑：“现在你才是全场最漂亮的小花童，哥哥这病重的，见你羡慕一小孩儿的花环都忍不了。”

沈禾柠环着他脖颈，前面仪式开始，管风琴的调圣洁悠扬，她认真他，轻声：“小花童不能白做，今天这种场合，可给你一许愿的机会。”

想结婚吗。

会说你想娶我吗。

薄时予合上眼。

想结婚。

想娶柠柠。

这是不是他最奢侈，最没分寸的心愿。

薄时予在宾客的欢呼声里，喉结滚动着，咽下那些，拥住她沉声许愿：“……那柠柠乖，别为其他忙了，在我身边，多我。”

-

沈禾柠猜到了，哥哥顾虑她的年纪心境，都忍了这么久，不会轻易对她提。

她没猜到，订婚仪式结束的当天晚上，她本来已经跟哥哥在回城南公馆的路上，他会突然接到圣安医院的急诊电，而出了车祸有生命危险的，是从订婚现场消失的邵延。

医生在电里简短地报告了患者情况，没有醉酒，是清醒的，也没干扰影响到别，目前很大可能是自毁式的车祸。

车祸地点离市区很远，要不是碰巧有车经过留意到，可能再晚点就直接没了，当时被送到就近医院，基础处理之后医院发现解决不了，就紧急联系了圣安医院转过来手术。

沈禾柠心隐隐拧着，攥紧薄时予的手，他挂断电，让车马上掉头，抚着她后脑『揉』『揉』：“先不能回家了，你别等，好好睡在我办公室里，结束我就过去，放心，不会让他死的，他要是死了，谁的心里都过不去。”

面对生死，无论对方是谁，沈禾柠都禁不住鼻发酸，她更了更，含怒：“邵延是不是有意的，眠眠都订婚了，他这样给谁，是想拿命要挟她？”

“不管有意无意，都没用不是吗，”薄时予她扣到怀里，“等心死了，再怎么挣扎也挽回不了。”

他略俯下身，额头抵在她温热的颈边，有些深埋的后怕被撬动了边角，蚕食着他。

到圣安医院后，沈禾柠没有打扰哥哥去会诊定方案，没有告诉秦眠，她坐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等着手术结束，知道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深夜接近十二点，手术结束，邵延的伤情起来凶险，在不能解决的医院也确实是命在旦夕，到了薄时予手中，没有悬念地他拉回安全线，不久后也恢复了意识。

薄时予站在邵延床前，垂眸他，这两年过去，他已经清瘦到不太像前了，偶尔会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极端，绝望，后悔，挣扎，该经历的都在反复经历，再也得不回想要的。

邵延躺在病床上，空空盯着墙壁，许久才发音模糊地说出字：“她来过吗。”

薄时予低声说：“根本不会有告诉她，所你也停下吧，够了。”

邵延断断续续地嘶声笑，说得极其吃：“时予，你太幸运了，还来得及，幸亏当初你妹妹往外推的时候，她没有对你走到绝路上，你如果失去她，比我还会不做。”

“不做，做了死缠烂打的畜生，又能怎么样，”他低喃，“还是没有了，这一辈，再也没有了。”

“时予，你能想象吗，”邵延充血的眼睛睁开，对上薄时予的黑瞳，“沈禾柠没有原谅你，不管你有多难言之隐，她都对你死了心，另嫁别。”

“你能想象……所别管我了。”

“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我就算是死，也还是放不下。”

沈禾柠在休息室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门轻声被推开又上了锁，男身上有些寒凉，还残存着手术室的消毒水气息，一言不发地她抱住。

她醒过来，懒洋洋挂在他身上，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吻下来，起初温存轻缓，很快就如同被掀开某闸门，急切深重地索求。

沈禾柠渐渐觉得氧气稀薄，红着脸推他，他变本加厉箍得紧，她破碎的气声：“哥，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薄时予许久没说，沈禾柠的腰快融化成水，才隐约听到他低哑的回应声。

沈禾柠嘴唇微微红肿，湿润地盈着光，她近在咫尺盯着他，眼里充着水，直视他深井似的瞳仁，她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眶一涨，他搂住：“哥，你跟邵延不一样，你们两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他身上发生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你不会，”说出这些，沈禾柠心口酸疼，暖着他的体温，“你记住，没有那样的如果，你不会真的伤害我，我不会真的放弃你，不管中间多坎坷，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根本分不开。”

“你不需要后怕啊，”她微微更咽，“你一直是被爱着的。”

薄时予覆在她身上，咬着她单薄的肩膀，呼吸沉重，耳语间他含糊说了一句，沈禾柠没有听清。

她就是确定，他说的那句，是我想你结婚。

想结婚，想做她合法的丈夫，哪怕她年龄再小，谈这再急，他也早已经辗转反侧，想拥有跟她镌刻一生的婚姻，覆盖从前所有离别。

沈禾柠没有『逼』着追他，她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弯着眼睛说：“哥，中秋马上到了，我送你份礼物好不好，到时候给你寄到医院来，你要好好查收。”

中秋曾经是他最忌讳的日。

中秋这天，他拥着她落水，从此天涯两隔。

中秋节当天，按常理圣安医院舞蹈学院都应该放假，手术不断，白天工作时间薄时予难离开，直到下班的五六点钟，满为患的神经外科终于有所放松，大家各自准备着怎么过节。

等快递员搬着将近一米高，打着缎带的大箱走出电梯的时候，整神经外科都被吸引，在快递员说出“薄医生在哪办公室”的那刻，基本全体沸腾。

谁也想象不了他们金字塔顶的那抹白雪，居然还能收到这么女心的礼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薄老师家小可爱的手笔。

医生帮忙敲开了薄老师的门，集体簇拥着快递员巨大礼物箱放下，而同一时间，还身在舞蹈学院宿舍的沈禾柠也接到了快递员的电。

舞蹈学院虽然放假，中秋假期短，外地的学生多，很有离校的，临时的学习任务也多。

沈禾柠刚忙完准备要走，想去圣安医院见证她哥的表情，就被一体积惊悚的礼物箱给挡住去路。

两快递员合才箱给成功送到楼上，一路上引着一群激动跑过来围观。

“卧槽你家这中秋礼物！薄医生太会哄了！”

“柠宝你快点拆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就算没礼物，也必须过眼瘾！”

沈禾柠完全没想到她还会有回礼。

给哥哥的箱里，是她精心准备的各种大小礼物，还挂了小彩灯，反秀恩爱这方面，打死也不能让她哥被给比下去。

她应该早猜着的，她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落空。

箱落地，高度快到了沈禾柠胸口，她迫不及待划开封口的胶带，刚一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旁边女生们就亢奋地嗷嗷叫出来。

而沈禾柠没有第一时间到其他，目光完全被最上面，也最中央的一张卡片吸引住。

卡片面是他亲笔勾画的一张半身像。

画着她的样，头戴出嫁的凤冠，红衣耀眼。

沈禾柠呼吸像是停了，抿紧嘴唇，卡片轻轻掀开，到里面那句手写字的时候，她视野模糊。

圣安医院神经外科一直有在欢呼，而薄时予站在被小姑娘塞到满满当当的礼物箱前，耳中什么也听不到。

礼物的最上面，放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面是他年时第一次穿上装的样。

他指节绷紧，有些不稳地缓缓掀开，里面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秀气字体。

两张不同的卡片，两段不同的笔迹，开头是两不同的称呼，郑重地叫了对方的全名——

“薄时予。”

“沈禾柠。”

而后面那一句，彼此竟一字不差，隔着胸膛的两颗心脏，在互相不知道的瞬间，跳成了完全相同的频率。

那一句是——

“我想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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