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京城落了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那雨不大,但胜在温和绵密,扑在面上觉察不到多少水痕,却能在不知觉间,将人的衣衫尽数打湿。
近郊林路之上,书生背着箱笼,快步拐入道边的一座破败老庙,唯恐多耽搁上一分,箱笼中的纸笔便要被那细雨浸透。
来京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京中二月的细雨,竟能比得上南城三月的如雾春烟。
入庙后的卢子修撂下箱笼,仔细检查过其内放着的笔墨纸砚,确保无一物被那春雨打湿之后,方才胡乱拧了拧那一路走来,早已滴了水的衣摆。
拧过衣衫,他抬头四顾了这座被人废弃多时的破旧庙宇,莲台之上坐着的弥陀金身已然斑驳脱落,掐着愿印的手指亦残缺了一块。
小小的一方供台上积满了尘埃,腐朽出裂隙的窗棂缺了大半的窗纸,被风吹得吱嘎不断。
好在这座老庙里面还算宽敞,房顶的瓦也没见破落,既能遮风又能挡雨,地上留了几只蒲团,供案边还有两方颇为干燥的草垛。
如此,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容身之所。
卢子修甚觉满意的点了头,这一路走来,他囊中的盘缠去了大半,想要留出返乡的银子,还需省着些花才是。
左右这老庙离着京城入口,不过一刻多点的距离,他又只在这里住上两三日,待他找寻到合适的大人将箱笼中的公卷递上去,他就该去贡院报到了。
今年的会试被定在二月十六,考生们则需在二月初四之后、二月初七之前赶到贡院,他来得晚了些,剩下的时间不多,得抓紧机会,及早递上公卷。
想罢一圈的卢子修攥了攥拳,随即拿蒲团与草垛铺出张简易的床铺,最后又凑合着扫出了块空地,点起火堆,烘干了衣裳,和衣睡去了。
次日雨停,卢子修起了个大早,取了些盘缠,把箱笼藏进了佛龛下的空洞,又拿稻草将之细细掩好,确认从外面看不出丁点破绽,这才理理衣衫,迈出门去。
他决定今日先进京打探一下,京中有多少肯收公卷的大人,选定人后,明日再递送公卷,以免准备不够充分,唐突了人。
京城门口有兵卫盘查往来百姓的身份,轮到卢子修时,那兵卫见他颇有几分书卷气,心知是来赶考的举人,连带语调也微微放了缓:
“书生,你是哪儿的人,进京可是为了赶考?”
“兵大哥,小生乃南城人士,此番进京的确是为了赶考。”卢子修说着,一面递上一张文书,“小生姓卢,名子修,这是小生的结印文书,还请您过目。”
他自报家门之时,不曾察觉到城门边的小摊上,有一喝粥少年应声顿了身形。
那兵卫接过文书,细细查探一番,见并无纰漏,便轻松给他放了行,一旁等待多日的湛明轩见此,起身结了账,悄声跟了上去。
他跟着卢子修走过了近乎半个京城,后者在前方边问边走,他便在后方一两丈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直到卢子修寻到那座气派的礼部尚书府,方才停下了脚步。
湛明轩见他盯着那只尚书府的牌匾看了又看,念念有词地记过路后转身欲走,料他是想向晁陵处行卷,便不曾多管,顾自往国公府方向退去了。
离去前他下意识抬头望了眼两侧房檐,不料这一抬头,便恰撞见了蹲在房顶上的燕川。
燕川僵硬无比地扯了唇角,冲着湛明轩勉强笑笑,后者回以同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追寻着卢子修一路来此的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半晌,终究是齐齐拱手,转而消失不见。
“所以,那卢子修找了礼部尚书府,你又在那地方碰见了湛明轩?”是夜,墨君漓听着燕川汇报上来的消息,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又弯,“他也是去跟踪卢子修的?”
“应该是,属下看他与卢子修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一丈之外、两丈之内,应该是在一路跟踪那书生。”燕川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