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辞盯着铜镜,怔怔地看了许久,她见她眼中不光是蓄了泪花,面上竟还无端浮了些神似老母亲般的慈祥。
……所以,就这一小会的功夫,这崽子的脑袋里,究竟又胡乱想出了些什么?
而且,为什么她的心思都飞成这样了,给她梳头的动作仍旧稳如泰山不打颤?
这合理吗?
她觉得这不太合理。
慕大国师眼皮微跳,她实在不敢想象,墨君漓眼下在灵琴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是被人抛弃的孤寡皇子,还是被恶毒庶母兄弟们欺负的可怜小孩?
总之她不敢、也不想细细去向,她怕知道了会浑身难受——
好在,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小姑娘悄然伸手抚了抚胸口,灵琴那慈爱非常的眼神,一度令她嗓子眼里堵了口上不去又下不来的老血,这会将将被她顺下去一半。
“咦?小姐,您没事吧,怎的脸色突然间这样差?”灵琴小声惊叫。
她方才刚放下玉梳,甫一站正,便瞥见自家小姐似喘不过气、又似犯了心疾一样的狰狞面色,不由一愣。
“无碍,咳,我只是不慎被口水呛了一下。”慕惜辞攥拳假咳,随口搪塞一句。
她并不想让灵琴知道,自己是被她脑子里可能存在的想法给吓的,否则这小丫头免不了要逮着她一顿念叨。
“是吗?”灵琴狐疑蹙眉,她只觉自家小姐那句话说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寻不大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纠结中,那厢房房门陡然被人叩响,她立时站正,收敛了思绪。
“三小姐,您的衣裳换好了吗?”门外的燕川微微欠身,声音不大不小,确保屋中人恰能听清,“我家主子已在前院正厅里备好了茶水点心,特差卑职前来请您。”
很好,很及时。
慕惜辞闻此微微松了口气,起身的同时,示意灵琴上前开门。
燕川见小姑娘已然收拾妥当,眉目间也不见半点怒意,默默将那颗替自家主子悬在半空中的心按回了肚子里。
他还记得慕三小姐刚从主子房间里出来的样子,那一身墨点,整个上半身黑得跟刚从煤窑子里出来似的。
那时他真担心慕三小姐一个不爽,反手掀了他家主子的头盖骨。
燕·老妈子暗卫·川如是腹诽。
他虽未亲眼见识过三小姐的本事,却早已听闻过她的种种光辉事迹。
比方说鹤泠,那铁公鸡可是他们观风阁千百号人的衣食父母,是连主子都敢往死里坑的狠人。
平常只有他活剥了别人的份儿,还没见谁能从他身上薅下半根鸡毛,前几日不也在三小姐手里吃了大亏,被人生生扒出去一万一千两?
那可是一万一千两,对铁公鸡而言无异于是剥皮抽筋,分过尸后还要往他脸上吐两口唾沫。
这若但放在往日,他早就叫嚣着冲上去跟人拼命,或者想法子把那钱连本带利地加倍坑回来了,可他这次,不也消停了,乖乖地认了栽?
光凭这一点,燕川就敢断定,三小姐的真本事绝不在自家主子之下,是个世间难得的狠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