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被人点到名号,祝升的背脊刹那便渗满了冷汗。
他原以为鲍晖等人信中提及了侯府、卢子修“死而复生”出面作证,已是最差的情况,却不想那晁陵的账簿子里竟也写上了侯府!
——不仅写了侯府,还把他的名号一同写了上去,这倒霉催的玩意,现在要他怎么答?
祝升的四肢发凉,头皮顶上一阵麻过一阵,但高台上的云璟帝目光灼灼,他又不得不顶着那份极致的惊惶开了口:“陛下,微臣委实……”
“陛下,侯爷的确不知此事,一切皆是老奴所为!”带着几分焦急之意的苍老声线骤然响彻在众人耳后,朝臣们下意识循着那声音回了首。
乾阳殿外,晋王墨景齐带着一溜侍卫大步而来,方才那响动,正是由在他身后、被两侍卫架在正中的一锦衣老者发出的。
那人看着年约花甲,满头长发已然斑白了大半,他着着一身质量上佳的云锻锦衣,腰间系了块巴掌大的玉质腰牌,身形略有些佝偻。
他被侍卫们架进了殿,脚一沾地便即刻跌跪了下来。
他伏在地上,冲着主位高座上的帝王连连磕了头,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陛下,一切皆为老奴所做,侯爷并不知情。”
“多年以来,与晁大人往来通信、私相授受的是老奴;打着侯府与侯爷的名号,向举子们索取银钱的还是老奴。”
“包括与晁大人商议,暗中调换了陈贡生与卢公子的答卷的也是老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奴一人所为,与侯爷无关!”
“哦,你确定?”墨景耀饶有兴致地吊了眼角,“这些罪名加起来可是不浅,倘若你真应下来这些……朕便是当场判你个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陛下,这些本就是老奴所为,有什么确定不确定之说?”祝管事惨笑一声,再度叩了首,“老奴但凭陛下处置。”
“祝管事,不是朕不愿信你。”云璟帝闲闲一理衣袖,“只是你区区一介侯府管事,哪来这么大的神通,能做成这么多事?”
“回陛下,老奴自十一岁起便被卖进了侯府,至今已有五十年了。”祝管事的语速不急不缓。
他说着,一面抬首深深地望了眼站在殿中一侧的安平侯,混浊的老眼中,带着些旁人不懂的决然。
自侯府来乾阳殿的路上,他已然想好了全部说辞,而今只待这套言辞脱口,便能解了侯爷眼下之困。
只是他,大抵是再没命伺候侯爷和小少爷了。
“侯爷待下极好,月钱较旁人府中,高出不知凡几,老奴在侯府做了五十年的下人,也算是薄有身家,且承蒙侯爷信任,得了家姓,管理府中杂务,亦多有机会,能与大人们接触。”
“数年前,曾有一赶考书生寻上老奴,赠予老奴数千两白银,并希望老奴能将他的公卷呈递给侯爷,以求侯府庇佑。”
“老奴见他态度颇为诚恳,便帮了他一把,事成后他又赠予老奴银钱若干,老奴见其间有利可图,不由动了歪念。”
“老奴仗着薄有身家,便打着侯府的名号,先行打通了晁大人处的关窍,继而再向八方举子们收要银钱。”
“收来的银钱,老奴留下一半,其余则作为‘报酬’,再送予晁大人。”祝管事语调微顿,缓了口气,“如此一番下来,老奴也能多存个白银万两。”
“多年来,大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替侯爷办事,实则从头至尾,犯下这滔天大罪的,都只有老奴一人。”
“陛下,是老奴辜负了侯爷的信任,又欺骗了大人……还请您千万不要因此而责怪侯爷,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
祝管事拿脑袋咣咣撞了地,安平侯听罢,不由闭目仰头,长长叹了口气:“祝丰,你——你真是糊涂呀——”
“你怎么会这般糊涂,干出这种罪大恶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