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夫妇寻她倒也无甚大事,除了两句近乎家常的闲话外,最要紧的便是那立储站队之事。
江淮王家世代做着那江淮都转运盐使,累世积攒下来的财富惊人不说,人脉亦甚为广阔。
奈何有道是“登高跌重”,王氏一族在江淮的根系扎得愈深、枝叶生得愈是繁茂,那王都转运盐使的心头便是发慌。
身为一个在朝堂混迹了半生、人过中年方回到家中接手世传官职的王家主心中清楚,眼下的江淮王氏便是那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谁见了都想着要摸上去揩下两把肥油。
且眼下云璟帝的年事渐高,京中夺嫡之争眼见着便要被搬上明面,万一他们一个不慎选错了主子、站错了队伍,那便必然要落得个抄家入狱、树倒猢狲散的悲凉下场。
最要命的是,身为江淮的百年望族、世代肥差,那些有意夺嫡的皇子们,也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这个绝佳的金库,想要明哲保身,其难度无异登天。
是以,如何站队就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远在江淮、不清楚朝中情况的王家主,便只得一封家书送进了侍郎府,寻王梁帮着参谋参谋、给个稳妥些的意见。
王侍郎收到那家书亦跟着一同犯了难——若论仁德品性,自然是大皇子素有仁善之名,但墨书衡的性子太软,难免优柔寡断,不是贤君之相。
若论家世手段,当推举五皇子墨书远,可他对那拉帮结派的侯府一党着实不喜,加之那五皇子一看便是狠绝有余、仁厚不足之辈,亦不可堪承继大统。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七皇子墨君漓了。
他颇得皇恩,多半是云璟帝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除了身份尴尬一些,旁的倒真无甚错处,甚至自三年前那场殿试来看,他只怕是城府不浅。
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能仅凭着几句话,便将自己从那春试里摘得干干净净,分毫不显的。
这便十分难以抉择了,王梁独自在家中愁了大半个月,到底没能忍住,索性陪着自家夫人一同来了这梦生楼,想听听妄生道人的意见。
“……先生,大抵就是这样了。”王梁话毕,仰头幽幽叹了口气,“王某实在不知该做和选择,可家父那头又催问得厉害,这当真是……”
“王大人莫慌。”慕惜辞闻此轻声笑笑,听这王侍郎的语气,他倒是颇有些看好墨君漓那老货的意思。
如此一来,倘若今儿运势当头,她指不定还能替那老货拉来一个颇为有力的盟友来。
于是小姑娘弯了眼睛,漫不经心地抛了抛桌上的几枚铜板,本就缥缈而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嗓音变得愈发缥缈:“大人倒不妨先说说,您心下可有属意人选?”
“这……先生,不瞒您说。”王梁面露纠结之色,他垂眸沉吟半晌,终究长长吐出口气来,“王某更看好七殿下一些。”
“一来,殿下在皇城之内的声名颇为不错,又与慕家小公爷私交甚笃。”
“旁人王某许还不甚清楚,但宫中之人却最是刁钻刻薄,国公府家风清正,小公爷生性又最为率真直接……”
“由是,能得此二类人诚心而待,殿下定然是人品贵重,颇具才德。”王梁语调微顿,抬手按了按眉心,“此外,从这些年来殿下行事时的种种迹象来看……”
“他亦不乏城府手段,相较大殿下那等仁善优柔之人,与五殿下那般气量狭小之辈……他确乎更有明君之资。”
“只是先皇后乃扶离长公主,殿下的出身委实忒尴尬了点,若陛下执意立他为储,恐会造群臣反对。”
“站队之事,关乎王氏一族身家性命,王某着实不敢轻举妄动。”王梁掩面叹息,若光是他一人便也罢了,偏生他背后还站着王氏上下百十口性命。
如此便必须慎之又慎,半点马虎不得。
果然,他是更看好墨君漓那老货的。
慕大国师的眼中盈了笑,看向王梁的目光仿若是在看什么存钱罐子小金库:“福生无量天尊,王大人,贫道有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王梁面色微肃,听着道人的声音,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坐正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