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煞气的冰冷剑刃就横在颈侧,那凉意霎时钻入骨髓,宿鸿几乎嗅得到其上残存着的、擦不去的铁锈味道。
他的眼瞳不住地战栗起来,绷紧的精神亦被逼至了极限,稍一用力便能破碎个彻底。
在术士气节与性命之间,宿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本也不是什么忠义之士,平素言行更是离着“良善”二字相去甚远。
况且墨书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他心知肚明,他这便更没有了为他保守“秘密”的理由。
再者,这七殿下只带了一名暗卫,他们最大的一方据守之处却守了足足四十人……万一他体力不支,打至一半便被他们的人反杀了呢?
那样他岂不是既保住了小命,又完成了自家主子的任务?
宿鸿的眼底生出道浅而晦暗的希冀,仿佛一切仍旧在他的掌控之内,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出卖了墨书远,墨君漓二人得人指引,行动亦愈发的迅速。
老楼,旧院,城郊小村与底下石城……一处接一处的据点挑杀过去,少年的动作依然如初时一般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他穿行于那些刺客与死士之间,寒光涌起时有血花四处飞溅,滚烫的热流汇成了蜿蜒涌动的溪,他招招式式都干脆至极。
他每出一剑都能正中死士们的命门,每行一寸都能夺去一人的生息。
他的步调优雅似漫步林中,眉目淡漠如一泓深潭静水。
他面色如常,神情如故,唯有那一身愈走愈红的血衣,能昭示他胸中近乎毁天灭地的无尽杀意。
燕川提着被人五花大绑的宿鸿跟在他身后,偶尔出剑补上那么无关紧要的两刀,宿鸿目中的光色越来越少,燕川的心下则是越来越惊。
他一则惊诧于墨君漓骇人的武艺;二则,在此之前,他们从不知道,墨书远竟往江淮派了这样多的死士。
不算他们早便查明的那几座城中小楼,光是隐在暗处、尚未被他们探知到的据点就不下两处。
加上他们一早探得的那四五处,加起来便有六七个驻点,哪怕是按照一处点位仅有二十五人,这也是一百六七十号人的数量。
而他们观风阁此行随主子同来的,却只有区区四十人不到。
就算从他们观风阁出来的个个皆是精锐,巅峰之时能以一挡五而不落下风,就算主子一人可媲美万马千军,就算他们早有防备,不至似这帮人般手忙脚乱……
可他们因这接连半月不眠不休的赈灾,而耗去的精神与体力呢?
他们能像五皇子手下之人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淮城之内大开杀戒吗?
他们精疲力竭,这群人却精神饱满、装备精良;他们多有掣肘,这群人却肆无忌惮,甚至巴不得将事态闹得大一些、再大一些。
更为致命的是,此番随行之人中并无术士,五皇子却派了个宿鸿前来。
燕川看着满地的血色,又低头瞅了瞅被他拎在手中的宿鸿,不由得阵阵心悸。
他在自家主子身边待得久了,自然见识过慕三小姐那神鬼莫测的本事,何况解斯年本就是他们观风阁的人,术士的能耐,他当然知道。
——哪怕是手段最为下乘、低劣的术士,在准备充足、环境适宜的情况之下,也能轻易解决一个上等的武道好手。
他们所用的招式,压根便不是常人所能抵挡的东西。
说是防不胜防,亦不为过。
燕川心惊肉跳,再看向墨君漓时,那眼神里满是敬佩之意。
且不说别的,光论自家主子这要么不动凡心,要么这一动便瞅上三小姐那……的,他便忍不住想原地鼓一鼓掌,再偷摸点两炷香。
城外林道上那几人自相残杀的惨状,他到现在可还都记着呢。
那会一时没想明白三小姐这是用了手段,这阵仔细想想……他在绑宿鸿的时候,好像在某棵树的树根处,瞅见了一只被银针钉入泥地的黄纸团?
怕不是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困杀之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