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小姑娘嗤笑一声,语调轻轻浅浅,“你们是如何绕开天家气运的庇护,近得他的身的?”
墨君漓的死劫已渡,眼下乾平正值大运将起之时,整个墨氏一族的气运盛得厉害。
若非她今儿白日里曾在他体内打下这道阴煞,莫说是那死了数年、魂魄都有些不稳的小侍女,便是这群人中,功德与怨气并重的靖阳伯,都未必能近墨书远的身。
气运这东西最是难以捉摸,否则那背后执棋之人,就不必那般大费周章地想要侵占一两分这天下大运了。
“原是有你出手……”一身破烂血衣的女人失神喃喃,言语间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恭敬,“恕奴眼拙,先生,奴失礼了。”
“只是先生,能否冒昧打探一句,您又与殿下有何渊源?”女人福身,她的态度虽已极为恭敬,身上那戒备之意却是分毫不减,“您知道,我等着实与殿下怨怼颇深。”
她在这世间游荡了这么久,尸身已然腐作了枯骨,魂魄都已濒临崩散,她心中太恨,实在是不想见那个无耻的薄情人,再这样悠然快活地活下去了。
“前生之仇,今生之恨。”慕惜辞垂下眼帘,“两世血仇,不报不休。”
“如此,可够?”
前生墨书远杀她父兄、害她阿姐,牵连葬送了数万慕家兵马,闹得乾平上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仇。
今生墨书远算计她爹、觊觎阿姐,意图捉她以威胁国公府、想将阿衍困杀于江淮的恨。
这是绵延了两世、镌进她骨子里的仇。
不可不报,否则,她定生心魔。
小姑娘闭了闭眼,强行将浮现眼前的、两生以来的一幕幕尽数甩去,眸底涌动着的凶狠戾气亦刹那收归于无迹。
女人听罢有着瞬间的哑然,她怔在原地静静思索了许久,方才极为郑重地拱手行了一揖:“如此,奴心安了。”
她是在这府中游荡了多时的老人,众鬼见她行过礼,忙不迭跟着她冲着那屋檐之上的二人作了揖。
一礼行毕,有人纠结着细细出了声:“可是……我等心怀执念,身上怨煞浓重非常,当初便不曾与鬼差同回地府,而今又要如何去寻那鬼门呢?”
寻不到鬼门,便去不得地府;去不得地府,自然亦无那等“轮回”之说。
此言一出,众鬼即刻陷入了焦灼,慕惜辞见状勾唇一笑:“开鬼门本就不算什么难事,尤其今日恰逢那中元鬼节。”
“这样,等下我自会为几位念诵上一段超拔经咒,度去尔等周身怨煞,顺手指一道明路。”
“届时,几位只管沿着那路前行就好。”
“那便有劳先生了。”女人颔首,声线之内满是感激。
她原以为自己此番过后多半要落得个魂飞魄散,浑然不曾肖想过能再入鬼门,却不想此时竟还能峰回路转。
“无妨,渡了你们这些徘徊于世的怨鬼,也算是我功德一件。”慕惜辞唇边挂笑,随即掐诀起印,不疾不徐地念诵起那部《太上道君说解冤拔度妙经》,末了又连诵了数十遍《往生神咒》。
经咒响起时,众鬼只觉身上一轻,仿佛是那连年压制在他们背上的沉重枷锁,终于被人寸寸卸去,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一身身的血衣。
他们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重压卸下后,他们心头的怨怒也好似消退了不少,再看向那昏死在地、满身污淖而狼狈至极的墨书远时,心中竟已能够波澜不惊。
是了,现世报,现世了,他既行了这么多恶,便合该多活上两年,好好体会一番他们曾经体会过的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众鬼垂首,再次向着那霜月之下的小姑娘行了揖。
只是这一回他们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再无人如先前一般是随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