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彬白先生还当真是重情重义、顾念三皇兄对他昔日的救命之恩呢。
可惜,以他三皇兄这样又蠢又傻之人,只怕是注定要辜负了先生的这份“赤胆忠心”了。
墨书远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转而再度举起了掌中的玛瑙酒盏。
去放置信件的探子这时间已然去而复返,冲着他几不可察地收了收下颌,青年意会,当即敛眸稍一酝酿情绪,轻松便憋出了满眼的泪光。
“三哥,都说天家之内亲缘淡薄,这世上人心又惯来隔着肚皮——”墨书远红着眼眶说了个情真意切,待到氛围适宜之时,甚至还似模似样地挤出了两颗泪珠。
“但我是真觉得,这朝中唯有你我兄弟二人方能彻彻底底地交心交命……”
“奈何这朝中总有那看不得咱们好的无耻之徒,四处钻空,想要离间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
“我昨儿刚训斥回去一个,不知三哥往日可曾碰见过这样的混账货?”墨书远意有所指,一面抬手替墨书昀满上了杯盏,“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他自己杯中酒分毫未少,墨书昀却已喝下了近满满一坛。
这竹叶青本就是二次精酿的烈酒,寻常人三杯下肚便可微醉,遑论墨书昀这般酒量原就不高之人?
这一杯美酒入喉,他那发混发黏了多时的脑子,顿时黏糊混沌了个彻底。
“有——有,自然有——”墨书昀的脑袋沾上了桌子,攥着酒盏的小臂支棱着晃晃悠悠,他大着舌头,浑浑噩噩地回着墨书远的话,脑子里像是装了一片糨糊。
“从前就有人跟我说,说五弟你不是诚心待我,说舅舅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了一具极为可控的傀儡——”
“哈——哈哈哈!”墨书昀笑得似狂若癫,他杵着下巴,手一抖不慎弄洒了杯中余下不多的两层酒底。
恍若枝头新绿一般的浅青酒液顺着他的腕子淌入衣衫,在雪色的衣袖之上洇开出淡色的两团。
“都是、都是笑话——”
“他们就知道糊弄本殿下!”墨书昀抵着石桌嘟嘟囔囔,“还以为本殿会上当——嘿!开玩笑,那是我的亲舅舅!”
“你,五弟,你是我的亲兄弟——”
“若是连我的亲兄弟和亲舅舅都信不得了,在、在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哈哈哈!这帮蠢货!”
“蠢货……”酒意上头,墨书昀不受控地慢慢闭上了双眼,他眼前的世界早已昏花成了一片。
眼中的水汽弥上了瞳孔,他看不清桌上究竟还剩下多少炸食卤味,也看不清对座墨书远面上勾着的笑意是喜是悲。
他只知道自己从未有哪一刻似此刻这般清醒,又从未有哪一刻似此刻这般糊涂。
他像是一尾沉浮在湖中央的破败孤舟,既没力气从湖心一寸寸挣扎到对岸,也不甘心就此溺毙于这冰冷的湖水之内。
他好像有些累了。
墨书昀无声颤动了眼睫。
墨书远见自家的探子已成功得手,而他那三皇兄亦已喝得烂醉,索性随意寻了个由头,胡乱掰扯两句,便在探子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起身与墨书昀告辞了。
“三哥,小弟、嗝,小弟实在是不胜酒力,这会头都开始疼了。”墨书远扶着脑袋打了个虚假的酒嗝,“今儿就先喝到这里,小弟告辞,咱兄弟两个,改日有空再聚——”
“好!聚!改日再聚!”墨书昀撑着胳膊摇了手,“你们——快,都给本殿出去送送五殿下——”
“喏。”亭外立侍着的几位侍女小厮应声行礼,一大群人前后簇拥着华服青年向外走去。
谷餢</span>躲在假山之后看了许久的冯垣见状,默默端出了那碗他备了多时的醒酒汤。
“殿下,您喝醉了,起来喝口醒酒汤罢。”冯垣略略压低了嗓子,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