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守门弟子:“无青?你是说谢无青?”
剑修大师兄点了点头,接着好奇一侧首:“怎么?”
守门弟子表情变得为难:“无青师兄他这几日都不在傀儡门内,恐怕今日要让各位白跑一趟了。”
“不在傀儡门?去哪了?何时回来?”
“你……”守门弟子表情逐渐变得狐疑,“你同无青师兄是何关系?”
“旧时玩伴罢了,太多年没见,想着回来见他一眼。”说着,剑修师兄幽幽叹了口气,“上个月就准备登门,没成想,傀儡门这么难进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上了门还见不着人,方便的话,可以告知我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
旧时玩伴?
谢无青在车厢里悄悄竖起了耳朵,并于脑海内仔细回想——他幼时何曾有过这么一个玩伴了,怎么自己什么印象都没有?
守门弟子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同伴,接着才表情遗憾地冲剑修大师兄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要问门主……道兄可要亲自见见门主?”
于是,这群御剑门的弟子们,便进了傀儡门的正殿。
人不多,加上谢无青一起也就八个人。
这还是谢无青头一次以外人身份拜访傀儡门。
傀儡门不比其他地方,门内众人都习惯了同尸体打交道,尤其是门主,对尸体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能想象,即使藏在傀儡戒中,也会一眼被识破。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焦尸傀儡,而是将之留在了客栈内。
守门弟子通报完回来,告诉众人,门主这会儿还有事在忙,他们需要移去偏殿稍作等待。
谢无青不着急。
去偏殿会路过傀儡门的后山,后山『乱』七八糟的草『药』遍地都是。常见的,不常见的,有点用的,没点用的,应有尽有。
只不过,都不是什么珍奇『药』草,常年没什么人打理,自由生长在那儿,用眼睛看,和杂草没什么区别。
他途中假模假样地蹲下来,偷偷『摸』『摸』拔几根自己需要的,便揣进了怀里。
完事一抬头,就看剑修师兄满脸纠结地看着他。
好像是走一半突然发现他掉队,专门转头回来等他。
做坏事被逮到,谢无青有些心虚。
“英俊兄身子竟虚弱至此,是走不动道了吗?可要提前回去休息?”
哦,没发现啊。
那就好。
谁想,对方竟然主动走过来搀扶他。
谢无青身体不太好,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同其他人——还是个才认识没两天的人有肢体接触,这使他不自在极了。
他下意识便想退开。
没想,下一瞬,对方咬牙切齿的低语便传了过来:“你拔的这些草值钱吗?”
谢无青:“?”
“好吧,种了这么满满一山坡,连个看管的人都没,估计很难值钱,我还以为你是要偷人门派里的草呢。”说着,他表情困『惑』,“所以,不值钱的话,你拔人草干什么?”
值钱就可以拔了吗?
难不成以为他是偷了要拿去卖?
谢无青想了半天,编出了理由:“看它们不顺眼。”
剑修大师兄的情绪一下子便被调动了起来。
他仿佛找到了共鸣,知音,压着嗓音道:“是吧是吧,你也看这个傀儡门的人不顺眼是吧?我就知道!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见着了两个守门弟子,这会儿连给我们引路的都是个傀儡,要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谢无青心想,虽然他所说的“看不顺眼”是指这些草。
可是这大师兄所说的话,他也很难反驳。
傀儡门在这个燕城内,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门派大多数人,出了门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姿态。
方才那两个守门弟子也同样如此,虽然话里挑不出错,可表情却盛气凌人,神气极了,满脸写着不耐烦,仿佛根本不屑于待客之道。
好不容易进了门,又将他们这群人从这儿遣到那儿,等待的时间就差赶上赶路的时间了。
门内风气大多如此,只有极少部分的弟子本『性』纯良待人友善,谢无青见多不怪。
不过,剑修师兄更在意的好像不是这个。
只见他幽幽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恐怕他这么多年来,在这里过得并不好。”
谢无青心头一跳,差点对着他脱口而出——“你到底谁啊?”
毫无疑问,他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谢无青”,可眼瞅着一个记忆里根本不存在的人,用这么忧愁的语气表示出对他现状的担忧,他总有一股微妙的诡异感。
想了想,谢无青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那位旧友……我听说傀儡门不爱同其他门派打交道,你是怎么结识他的?”
剑修大师兄愣了愣。
片刻后笑了笑:“也不算结识,只是幼年见过一面,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他娘亲曾救过我……我曾答应过她,会照顾他长大……可是……”
说到这里,声音突断,像是卡了壳,摇了摇头,才接着道:“我以为他在这里会过得更好。”
娘亲。
一个遗忘了许久许久,仿佛再也不会记起的面容,忽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谢无青稍愣。
一时之间,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想问。可喉咙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他没有再说话,视线望向前方。偏殿就在视线尽头的地方,殿体呈暗红『色』,仿佛同远山余晖融为了一体。
——
对于魔尊来说,这是极其无聊的一日。
虽然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药』罐子也成日不着家,可那时候他要做什么魔尊比谁都清楚——是去给他采『药』嘛。
可现在呢,早上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跟着那个不知名姓的抱剑青年跑了。
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连戒指都没带!
连他都没带!
走的时候,只将他放到了柜中,用衣服随意地压着,像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丢失。
魔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尤其是——想到昨夜『药』罐子攥着戒指睡了大半宿,将他丢在泡澡桶里待了一整晚,便更生气了。
魔尊想了半天,甚至想出了“离家出走,让他着急”的主意。
然而,他仍旧虚弱的魂魄,似乎并不能支持他完成这一壮举,尤其是此刻,尸体还被困在了储物戒里面。
没有『药』罐子的一整日,都是无聊的。
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沉默地窝在储物戒里,偶尔悄悄将魂魄探出去,观察外面的情形。
这儿是个很小的客栈,还是看起来便知道穷酸至极的那种。屋子很小,桌椅也都是老旧的。
唯一还算不错的是,这儿挺干净的,应当经常有人打扫。
魔尊生了会儿闷气,便开始数这间房门口路过的各『色』人。
数着数着,便开始走神,走着走着,就忘了生气。
路过的大部分是前来住店的修真者,看上去,应该都是正派的。只不过,魔尊过去还从未见过这么弱小的人。
甚至比『药』罐子还要弱。
还——这么多。
就是平时哭着喊着要给魔尊提鞋的家伙,站到他们面前,也能轻轻松松碾压一片,挥挥袖子便能流血千里。
他不禁好奇,这些人……真的有在认真修炼吗?
『药』罐子到底为何会扎进这种蝼蚁堆?
自甘堕落!
魔尊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禁想,也许,正是因为成日和弱者混迹在一起,不思进取,他才会这么弱。
也许,身上还是有点天赋的。
想到他救命有恩,又一片痴心,魔尊觉得,日后等自己恢复了,似乎可以找个借口收他当徒弟,也算是成全了他的爱意。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越想越觉得,等回了魔界,定要在魔座上刻一行大字——“魔尊不负有心人”。
就在差点他被自己的伟大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时候,视线一瞥,又瞥见了此刻的处境。
好的。
那个“有心人”,此刻不知道同别人去哪儿厮混了。
好不容易消散的怒火,悄悄地,悄悄地,又在心头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