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晴:“…………”淦啊!
她知道现在指望不上简云台了,头晕眼花之际,徐晴晴的手臂控制不住发抖,心中猛地一横,她直接艰难转过手腕,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小腿——砰!
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了捆住她的东西,这次徐晴晴勉勉强强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绿油油的粗大藤蔓,被击中后转瞬间收缩跑远。
但是子弹也穿透了她自己的小腿,徐晴晴摔落在地,痛嚎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
简云台微愣,转过头往后看。
徐晴晴脸色惨白蜷缩在地,小腿下凝聚着鲜红的血洼。
简云台瞳孔微缩,快速起身走近。
矮店铺内的鱼星草听见了枪声,一边套卫衣一边惊慌开门,“怎么了?!”他看见徐晴晴躺倒在地,惊讶靠近,咂舌了一下。
“有人袭击你了?”
“快治——”徐晴晴脸上满是冷汗,鬓角的碎发像是刚从水里泡出来的一般。她痛到嘶声连连,“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鱼星草皱眉取子弹,又挥手治疗,足足五分钟以后,那道撕裂的枪痕才微微收缩,不再鲜血淋淋的。
徐晴晴缓过神来,惊怒出声:“我刚刚叫你,你怎么跟没听见一样?!”
简云台眉头皱得很紧。
“我确实没有听见。”
在他的视角里,方才“徐晴晴”一直坐在台阶上摆弄自己的钉鞋,简云台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眼中的“徐晴晴”垂着脸不吭声,半张脸都被蒙在阴影之中,异常的安静。
突然间后面就传来了枪声和痛呼声,简云台转头往回看的功夫里,侧面的那道身影凭空消失了。
了解事情经过以后,徐晴晴不再怒冲冲,但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个绿油油的东西,像是触手也像是藤蔓,总之那个东西力大无比,一下子就捆住了我的四肢,还勒紧了我的脖子。”她方才甚至都感觉自己要头身分离了,可是掀起衣袖一看,手腕上并没有被勒过的痕迹。
脖子也没有。
只有小腿上的枪伤是真实的。
徐晴晴脸色微白问:“它会不会再来?”
这一次算是她走运,手上的枪没有像枯树枝那样被勒落,但下一次呢?
下一次很可能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治疗好枪伤之后,简云台单手搀扶她站起来,转眸看向身前白茫茫的雾气,抿唇时瞳色渐渐暗了下来,“看来这座孤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知道何时会再次出现的藤蔓,以及干扰队友视线的虚假幻象……若是徐晴晴再一次出事,简云台很可能还是注意不到。
徐晴晴面色有些难看。
她站起身走到了方才坐着的台阶,“你确定你在这里看见我了?”
简云台点头,“确定。”
徐晴晴眉头紧皱,又在附近巡视了一圈,没有藤蔓,也没有其他异常的东西。走动之间,她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往回走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自己的钉鞋,惊喜说:“我走路不艰涩了!”
鱼星草也靠近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她的鞋。方才徐晴晴每每抬脚时,脚下都会有拉丝状的不明浓稠液体,像是融化了的塑料,现在总算是没有了。
“所以不是你鞋子的问题,”
鱼星草站起身,忧虑看向周围,“也不知道黑客白现在怎么样了。”
徐晴晴安慰他说:“你关心他还不如关心我,他在装甲车的车厢里,联盟其他东西不怎么样,但管制降安组成员是真的有一手。我近距离开枪都只给车厢刮痧,那藤蔓即便想攻击黑客白,那也得先破开车厢啊。”
鱼星草脸色一黑,脸上染上了一丝薄怒,“谁关心他了?真是好笑。”
徐晴晴敷衍点头,“对对对,你没关心他,你跟着闯进白河城是因为想家了。”
鱼星草:“…………”
两人对话的时候,简云台在后方一直没有说话。等说完了两人齐齐往回走,抬眼一看就是一愣,简云台正皱眉站在台阶之下,有一只腿微微提起,鞋底与地面呈拉丝状。
“……”
徐晴晴调侃说:“你这鞋不错。”
这是简云台刚刚用来损徐晴晴的话,现在被徐晴晴原班不动地损了回来。
简云台白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说:“估计这藤蔓改盯上我了。”
玩闹归玩闹,徐晴晴也知晓这件事很严肃,她偏头想了想,说:“待会你就站在我旁边,这样你出事,我会发现。”
简云台摇头说:“没有用,你刚才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城里应该有沃霞玲的手笔。”
沃霞玲是个鬼祟,她的技能是能够比肩真实的幻觉——联系到本次押送黑客白的行动由沃霞玲全权执行,这一点不难猜出。
“这个老巫婆!”
徐晴晴恨恨骂了一声,转过脸看向四周,“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就会背地里阴人。有本事出来和我打一架啊。”
白雾、幻觉、藤蔓、辐射……
白河城现在简直是五毒俱全。
不过在场三人都是心智坚定之人,这点小麻烦与副本里相比,那就是毛毛雨。他们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心中暗暗提防。
徐晴晴在矮店铺里找到了几件红色的连衣裙,将这些裙子撕成碎布条,他们一路走,一路将碎布压在石头底下。兜兜转转好几圈,谁知道又转回了矮店铺。
“你们带吃的了吗?”简云台问。
鱼星草点头说:“带了,来联盟不方便买东西,我就带了个容蓄戒,里面全是食物。”
简云台点头,没有再说话。
徐晴晴微微诧异,敏锐问:“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会困在这里很久吗?”
简云台:“不然呢,你能飞出去吗。”
徐晴晴叹息:“那倒是不能。”
三人就地休息,吃东西补充体能。
凌晨的白河城比夜晚要更森冷,晨露浓重,因有白雾的关系,这里的白天与黑夜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五米开外皆一片昏暗。
远方的枯树梢传来“沙沙”的响声,更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叫声。
听起来无比凄厉,似婴儿啼哭。
徐晴晴张口咬面包,口中含糊不清说:“诶,刚刚我就想问了,这里每家每户为什么都在门口挂着红灯笼?”
她的头上就挂着一对红灯笼,能看出原本的颜色应当是极其艳丽的,岁月流逝以后,这些艳丽的颜色都被一层厚厚的风沙掩盖,乍一眼看上去仅剩下沉闷的暗红。
风轻轻一吹,红灯笼便嘎吱作响。
鱼星草正在喝水,闻言微微一顿,沉默着放下了矿泉水瓶,拧上瓶盖。几秒钟后他才开口,声线有些发紧,“是我们当地的习俗,四月五日迎鬼节。”
徐晴晴诧异,哑然说:“鬼节?可是今天不就是四月五号吗?”
鱼星草纠正,“是迎鬼节,迎。”
简云台问:“有什么区别吗?”
鱼星草无奈看了两人一眼,说:“当然有区别,鬼节带着恐怖色彩,但我们当地的迎鬼节却是迎自己的过世亲人回家。算是给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一点儿慰藉吧。”
徐晴晴稀奇道:“挂个红灯笼就能招魂?”
鱼星草无语说:“都说了只是节日。”
若是真要有鬼,那白河城一定是全世界孤魂野鬼最多的地方。徐晴晴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面包,双手合十做着不伦不类的祈祷状,“贸然来此无意叨扰,各位鬼魂哥哥姐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千万别来找我。”
鱼星草沉默着低头,喝水。
若是习俗成真,他倒真还希望被亲人找上门来,最好将他一起带走。只可惜节日就只是节日而已,这只是人们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儿慰藉,当不得真。
简云台突然开口说:“我倒希望被找上来。”
另外两人顿时一脸惊异看着他,只不过这惊异还有着微妙的不同。徐晴晴一脸“你没病吧?”,鱼星草则是满面复杂。
简云台笑了笑,说:“不是说是迎过世的亲人回来吗?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妈,要是能见见的话……”即便只是幻觉,他也会很开心,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些老旧照片里神情鲜活的女人,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徐晴晴“啊”了一声,转头问鱼星草,“你们这个节日就只是挂上红灯笼吗?没有其他祭奠活动,比方说烧纸钱什么的。”
鱼星草摇头说:“没有。就只是挂上红灯笼,然后家人们聚在一起喝个豆腐野菜汤,在桌上添个空碗筷。等天黑了以后就把红灯笼摘下来,就算是过完迎鬼节了。”
徐晴晴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红灯笼,疑惑问:“不是说天黑以后摘掉吗?怎么不摘。”
鱼星草垂下眼帘,唇线隐隐绷直。
“没来得及摘。”
“…………”此话一出,简云台和徐晴晴瞬间陷入沉默,周身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白河城导弹恐怖袭击,满城惨死,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摘下红灯笼。
他们没能等到天黑。
鱼星草像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张口打破沉默,笑着反过来宽慰另外两人,“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个其他事情。”
“什么事?”
“传闻中,真的有不少人在迎鬼节当天看见了自己过世的亲人——我们这边雾其实一直挺浓的,没有像现在这么浓。我的舅爷就曾经在白雾中看见过我过世的舅妈,他说当时听见了铃铛响声,然后就看见舅妈在家里来去自如,唠叨着做着农活。就跟海市蜃楼一样,他只能看见,摸不到,也不能对话。”
鱼星草耸了耸肩膀,说:“我自己倒是没有亲眼看见过。听我舅爷说,我舅妈那天做的事情,是以前做过的事情,说的话,也是以前说过的话,像是场景重现了。”
徐晴晴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线抖颤说:“我的妈呀,你不要吓我啊。”
鱼星草看她一眼,落寞叹了一口气,又笑着说:“能看得出来,你应该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过世亲人……真好。”
简云台开口问:“你不是住在这里十几年吗?这些街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刚刚好,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徐晴晴也出声说:“哇,我都不知道我亲人是谁,从小被收养,后来养父母在副本里去世了,我就加入了神龛,又进入联盟。”
鱼星草问:“你不想念你养父母吗?”
徐晴晴:“想啊。但过世的人已经过世了,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生存嘛。在这里见到了又能怎么样,都是假的。”
鱼星草顿了顿,失笑摇头说:“那你就是没有遗憾,也没有意难平。”
徐晴晴点头,“确实没那么大的执念,不是仇杀也没有误会。”
这是聊上头了么,怎么都不理他。
简云台安安静静地等他们说完了,才又开口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