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湘自然不会辜负两人对她的信任。当然,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一年前的自己,是没有如今这种程度的绘画功底的。一切的改变,都源自她脑海中的那座知识宝藏。
“安东尼,你现在开始认真回忆那个砸了你脑袋的家伙吧。我想,你一定对他印象深刻。”
“哦,小姐,我确实对他那张脸印象深刻,但那家伙现在应该在海底或者鱼肚子里慢慢腐烂了。”
“……那好吧,请换一个让你印象深刻的海盗。慢慢想,别担心记不清,我们可以一边讨论一边描绘勾勒。”
“好的,小姐,我印象第二深的是个棕毛小个子……”
十几分钟后,裴湘把她根据安东尼的描述而画出来的初稿展示给对面两人看,并让安东尼继续提修改意见。
安东尼瞧着面前五分像的画像,眼睛一亮。或许是受到素描图的提示与刺激,他脑海中一些本来已经模糊的细节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哦,小姐,那家伙的脸要更圆润一些,但是没有贝鲁斯那样圆。对对,是这样,下巴那里,嗯,有点儿土耳其人的感觉。对,这里有一道疤。还有眉毛,确实是这样的眉形,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这样?”
“不,不对,感觉没有你画得这样顺眼。”
“那么,是这样,这里的距离紧凑一些,额头这里……这样改……”
“哦,天主啊,就是他!对,小姐,我都想起来了,嘿,这画像真像。哎,我想,只要看过画像,之后再见到这家伙本人,一定能认出来的。”
裴湘点了点头,一边根据安东尼的意见继续修改几个小地方,一边说道:
“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咱们就好好干。贝鲁斯,你去把咱们的船员都喊来,不能只凭安东尼一个人的记忆作画,那会有误差的。”
“是,小姐。”贝鲁斯现在是真心佩服自家小姐。
“记得吵闹张扬些,贝鲁斯,”裴湘提醒道,“去请船员的时候,不管有没有人向你打听,你都要把咱们正在做的事宣扬出去,说得夸张些也无妨。总之,要让那些习惯隐藏身份的海盗们感到坐立不安,甚至心惊胆战。”
“我一定办好,小姐您放心吧。”
“嗯,去吧。对了,之后记得称呼我为先生——杰拉夫·德·林内先生,因为这里只有你和安东尼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千万别疏忽了。”
贝鲁斯再次颔首,随后转身出门。
二十多分钟后,贝鲁斯领着六名没有受伤的船员返回了裴湘的套间。
在一来一回的路上,贝鲁斯已经遵照裴湘的吩咐将她正在做的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开了,并且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表情,或者说,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那种即将胜利的骄傲与兴奋。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陆陆续续离开套间的船员们的脸上都带着和贝鲁斯相似的自豪喜悦表情。
同时,他们纷纷向打听情况的人们保证,杰拉夫·德·林内先生确实拥有高超的绘画技巧,并且已经完完整整地画下了五名海盗的外貌。只等他今晚进一步精修后,就能把那些画像交给负责搜查逮捕海盗的海关人员了。
“当然,如果政府那边动作太慢,”说这话的船员对着他的交谈对象露出了个“咱们都懂的”表情后,又接着说道,“林内先生决定只等两天。两天一过,他就要把那五个强盗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然后弄个悬赏。嘿嘿,总之,林内先生年轻又有背景,这件事又恰好打扰了他和情人的幽会,好像还涉及到了一场赌局,所以肯定要弄出个结果的。”
“这样啊,听说林内先生来自佛罗伦萨,他是那里的贵族吗?可我好像没听说佛罗伦萨那边有哪位高贵的老爷是姓林内的?”
“难道您还能认识佛罗伦萨的所有贵族吗?嘿,林内先生确实有爵衔的,他父亲也有,我还见过他们那个家族的徽纹哩,反正像模像样的。不过,他们应该是在哪个小国受封的吧。如今不都这样吗?只要愿意花钱,总能办成事的。”
“这倒也是,”问话的人点头附和,“可不管是怎么得来的爵衔,有总比没有强。一位爵爷的货船被强盗抢劫了,和一位普通商人失去了一船货,政府的重视程度肯定不同。”
“唉,我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我担心林内先生这样做,会把海盗们逼急了,而现在又只有林内先生能画出他们的模样。老兄,您说……他们会不会刺杀暗害林内先生?也许我该提醒一下先生和贝鲁斯管家,晚上要加强防守。”
“您多想了,”对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海盗们怎么会在到处是宪兵和海关人员的陆地上动手呢?况且,林内先生可是一位贵族,海盗们要是对他动手的话,那麻烦就大了。这可和抢了一船货不一样!”
“还是老兄您看得明白,要不林内先生怎么非得亲自来里窝那呢?即使是年轻人脾气急躁,家中的长辈也该阻拦的。另外,我感觉真正办事的还得是他身后的那个管家……哎呀,我不该和你聊这么多的,对有钱有势的人说三道四也许会招惹麻烦的,况且我还得给他们家干活呢。行了,我不说了,也请您就当没听见吧。”
“放心,我自己也不愿意惹麻烦。那,再见喽,朋友。”
“再见。”
等到船员离开后,问话之人便转身溜进了狭窄昏暗的楼梯间,然后沿着阴影轻手轻脚地走了好一会儿,最后通过一扇不起眼的角门离开了旅馆。
重新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这位偶尔兼职海盗的情报贩子对着旅馆附近的宪兵们露出了礼貌温和的微笑,心中却冷冷地想着:
“我们怎么会在到处是宪兵和海关人员的陆地上动手呢?做了海盗,当然要按照海盗的规矩办事。海上有那么多无人的小岛,海底又黑又冷,哪里都可以成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坟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