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漓摇头:“这时候回去还有什么用,该跑的都跑了。”
“鹤青,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夜漓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鬼王想收了你的魂魄,你却毁了他的魂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也不止这一件,在他身上发生的奇事太多了,就连紫舞都质疑过他的身份,夜漓也早在金陵时就对他的身份生疑。
鹤青正要回答,却忽然警惕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吐出两个字:“有人。”
夜漓意会,赶忙一挥衣袖将地上的火堆灭了。
密林深处传来了不易察觉的脚步声,树叶细微地“擦擦”作响,夜漓与鹤青屏息静听。
“师,师兄,我害怕。”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嘘...”崔斌低喝道:“吵什么吵,现在说害怕,害怕你别跟来呀。”
“师兄,那边好像有烟,是不是有人在那里生火?”年轻的声音又说。
“你闭嘴!”崔斌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想打草惊蛇?”
原来又是玄宗那帮人,夜漓白眼阵阵,究竟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值得他们如此穷追不舍。
夜漓与鹤青藏身树丛中,这时面前的灌叶被撩开了,一个白衣少年发现了他们,夜漓一看,正是之前鹤青从她鞭下救下的那个玄宗弟子。
少年见到他们也是颇为惊讶,瞳孔震动,张大了嘴巴,片刻之后,他放开手,还特意拽了拽,转身道:“师兄,这里没有人,我看那边有动静,他们会不会是躲到那边去了。”
这个少年绝对是故意的,一直操着大嗓门说话,在这漆黑寂静的密林深处,尤为刺耳,想不听到都不行,立刻暴露了玄宗搜捕小分队的行踪。
看来玄宗弟子里除了樊晓澄,还有不少其他年轻弟子是敬重鹤青人品,并且相信他的。
至于樊晓澄,万锦年自然是不会让他参加抓捕鹤青的行动的,说不定为了不让他给鹤青通风报信,这会儿正关着禁闭呢。
“不对,”另有一人说道:“这里有生过火堆的痕迹,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众人一把推开那个年轻人,冲进树丛中。
夜漓与鹤青无法再藏匿,为了让少年少受责备,故意弄出些动静来,然后大踏步逃走。
“在那里!”崔斌喊道:“抓住他们!”
隐秘的黑林中一阵骚动,玄宗弟子紧紧追着他们,渐呈包围之势,鹤青倒是一点也不慌乱,出剑击退冲上前的几人,牵起夜漓的手往前横冲。
夜漓也亮出魂鞭:“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但也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并没有真的动手。
铆足了劲跑出老远之后,居然被他们歪打正着顺利走出密林,看见面前绵延起伏的山和密林间横着一条大江,夜漓与鹤青互相看了对方一样,几乎没有犹豫就投了江。
只是他们没想到江水湍急如斯,夜漓于锁妖塔经历数场大战,连日来又疲于奔命,不但没能恢复,还中了毒,伤上加伤,饶是她水性好,一落水就遭受了急流的冲击,撞到沉石上晕了过去,被江水裹挟着顺流而下,也不知是冲到哪条支流上去了,水势终于是渐渐缓和下来了,好在鹤青也会水,他们才得以顺利上岸。
于是就发生了那一幕,曲潼江边,鹤青为了给夜漓度气,却没想到夜漓突然醒了,四目相对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相视一笑,尴尬的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鹤青侧身倒向一边,与夜漓并排躺着,背上的碎石砂地也不觉得硌得慌,身上的湿衣服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盖天席地,畅快无比。
“凡间的月色可真美啊。”夜漓枕着自己的手臂感叹,她好像一直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忘了自己不久前还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喊打喊杀,投江差点丢了性命。
每到这种时候,夜漓都觉得还是多读书的好,此时若能吟诵两句应景的诗句,岂不美哉?不像她胸中无墨水,只会说“真美”“真圆”“真亮”“真好看”这种大白话,简直一点意境都没有。
“你觉不觉得好像来过这里?”夜漓转头问鹤青。
“我最近总有这种感觉,一个地方,我好像去过,又好像没去过。”她眯眼作思考状。
鹤青微笑道:“有道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什么意思?”夜漓撅起嘴略显不满,觉得鹤青是在故意炫耀他的才情。
鹤青笑着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这里是乌陵江支流汶水的一条分支水系,名叫曲潼江,地处巴蜀之地,起源于大弥山棋盘崖,连接江阳与晋西,顺流而下再过去就是塞外蛮族的领地了,我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夜漓,你不会是前世来过这里吧。”
夜漓耸耸肩:“或许吧。”
鹤青也把胳膊垫在头下,仰着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我师父说,世人总喜欢借月抒情,都被那些酸腐文人写庸俗了,其实月亮上是藏着很多秘密的。”
“秘密?什么秘密?”夜漓歪着头不解地问。
鹤青摇头:“我也不知道,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
夜漓待要再问,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咳了几下还是不能缓解,她感到胸闷气短,坐起身一阵狂咳。
鹤青也坐起来,在她背后轻轻拍了几下:“你没事吧?是不是毒发了?”
夜漓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没事。”
毕竟对于夜漓来说,只要还能吊着一口气,即便是肠穿肚烂,五脏六腑都坏死了,她也还能行动自如地活着。
“鹤青,你后悔吗?”
夜漓咳了一阵,终于缓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后悔什么?”这回轮到鹤青听不明白了。
“后悔来救我,后悔跟着我亡命天涯。”
夜漓顺了口气,脸色苍白地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鹤青面朝着她单膝跪在地上。
“你是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本可以继承宗主之位,甚至是修炼得道,飞升成仙,如今却与我沦落至此,值得吗?”
“鹤青,如果你还想回去,我是愿意跟着你回去认罪的,你也知道,反正我死不了,至多就是毁了这具肉身,被关起来而已...”
夜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鹤青的一根手指封住了嘴,他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温润有力。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鹤青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出自于我心中的道义,我是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我更不会拿你去换什么所谓的仙途、前程,因为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月夜微凉,江风徐徐,青丝拂面,鹤青的一句话让夜漓的眼睛迷离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流出眼眶的东西硬给挤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故作无事,用一副轻松自在的口吻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唉,”鹤青也笑道:“天大地大,什么地方去不得,不依附于师门,一样能斩妖除魔,济世救人。”
夜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表情严肃起来:“对了,你提起师门我想起来,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跟我说说你的大师兄,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还有那天玄宗藏书阁内,十多名弟子一夜惨死,又是怎么回事?”
她可是为了此事,才入凡尘来的,怎临了临了,倒把正事给忘了。
鹤青望向天上的一轮明月,银色的月光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深邃,他微微攒眉,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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