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再进一步,也是……
“我找到了!”
尽管经是深更半夜,但尹忘忧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困倦。
双手各捧着一团东西,尹忘忧兴奋地原地跳,哪里能看出初见时清冷沉默的影子?
“我左手团,是千面魔用来控制自身颜『色』变化的核心,应该属于它们的特有器官。”
“右手团,是千面魔用来引导经脉里灵气多寡的核心,作用大概相于我们的丹田。”
那两团东西,看来和淡灰『色』的胶质肌肉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尹忘忧是怎把它们区分出来了。
言落月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厉害。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要是让她来分解千面魔的结构,估计也能完整切出个胃袋。
尹忘忧屏气凝神地挪动右手。
几百根亮晶晶的细丝,一端连接着千面魔的尸体,一段连接着那团淡灰『色』的胶质。
丰富的画面感,顿时让言落月联想切断藕片时的拔丝场面。
……她觉得,至少三天之内,自己是不想吃藕了。
慎重地两团胶质交给言落月,尹忘忧很是不舍,生生把自己的目光从两个器官上撕扯下来。
无作为医修还是丹修来看,东西都很有研究价值啊……
但尹忘忧抬头看向言落月时,惯无波澜的眼神中却是含着笑的。
“快接。”尹忘忧轻快地催促道,“要拿它们赢!”
炼器师和炼丹师虽然专攻方向不同,但彼此的求道之心却是一样璀璨。
尹忘忧自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
又连夜对着一具尸体施针下刀,熬到眼睛痛也不停歇。
并不全由于她自身的求知心,更因为言落月是她的朋友和同行者。
在炼制一道上,她们都不曾停止探索的脚步,她们都试图站上更高的台阶。
她们交流经验,她们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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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黑袍炼器师言必信,准时出现在如意城的大门前。
他没有直接拜访城府,是先在如意城中四下了,听了听城中如今的风声。
果不其然,对于三天前赤羽城强行拜访,态度傲慢地打断了生辰宴之事,城里的消息经流传得沸沸扬扬。
有传言说,甄家和赤羽城孟准的孟家原本有旧仇,赤羽城此行,是特意来找茬报仇的。
却也有小道消息,传说赤羽城是看中了甄卓儿的『色』,特意来上门『逼』婚的。
两种说法来回拉扯,最后甚至衍生出了第三类变种:
赤羽城上门,既是来报仇,又是来『逼』婚。他报仇的方式是想要强娶甄卓儿做夫人。
言落月:“……”
她现群众八卦来,真是怎狗血怎来,一点也不尊重事。
看看前面尸骨未寒的鲁津渡吧。
假如赤羽城的思考方式真的停留在个层级,那三年之后,甄卓儿可以快快乐乐地兼任两城城了。
在如意城了整整一圈,言落月耳朵里也灌进了十几种不同版本的流言。
但非常有意思的是,对于件事的真正源,两城之间的炼器比赛,竟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斗篷的阴影之下,言落月若有所思地抿了嘴唇。
那股从收到消息,一直存在的微妙感,现在变得更浓重了。
赤羽城如此大张旗鼓地闹上门来,在后续『操』作上却老地像只鹌鹑。
假如把言落月放在赤羽城的位置上,她一定对炼器比赛的结果稳『操』胜券,也一定在比赛前消息传得众人皆知,样好让对手颜面扫地。
谁知赤羽城除了最初亮相时,嚣张地众撞破了屋顶之外,几乎没做任何出格的事。
样的行事风格,在和他表现出的特质大相径庭。
要是甄卓儿手腕真如此厉害,甚至让赤羽城龙戏浅滩,无计可施。
要,是赤羽城并未声势浩大地宣传消息,在方面动做了退让。
对于两个答案,言落月更倾向于后者。
但说不通啊。
好像……赤羽城强硬着两城压上名誉开展比赛,但场炼器比赛本身,并不是赤羽城真正注的东西一样。
隐约之间,一个念头蓦然从言落月脑海中闪,又自指缝里溜。
不知为何,言落月莫名觉得,赤羽城的目的,可能是某些更出乎意料的东西。
…………
黑袍的炼器师跨厅堂的一瞬,太师椅上的赤羽城顿时蹦了来。
“你可终于来了!”
火急上房的埋怨口吻在好笑,斗篷下,言落月嘴角一扯,轻嘲道:
“不错,我可真是个杀千刀的,让你等着急了。”
“……”
赤羽城孟准被他一句话噎个半死。
在看清言必信打扮的的瞬间,孟准眼中『露』出毫不遮掩的失望和轻视。
“来的怎是个『毛』头小子。不是说,你们如意城有个炼器大师?”
即使看不清斗篷下的面孔,甄卓儿还是飞快地往言大师的方向投一个眼神。
——他们之前商议此事时,曾经提出一种可能,那是赤羽城或许是为了言必信背后的师父来。
从孟准如今的表现来看,种可能『性』大大地提高了。
黑袍炼器师不动声『色』:“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我师父嫌我本事太差,派我出来跟你比试。”
孟准听了话,即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和言必信见面以来,两人一共说了四句话,字字都带着火./『药』味,只看得周围的人触目惊心。
孟准猛然一甩袖子,对旁边人说道:“我时间宝贵,容不得般浪费。你们还不公布流程,然后开始切磋?”
甄卓儿笑意盈盈,丝毫不把赤羽城的态度放在心上。
她和声道:“既然如此,那按照我们事先商议好的,三局两胜制来?还请大师和城把自己的题目写在纸上吧。”
比赛内容,是甄卓儿与孟准早在两天前敲定的。
第一局由孟准出题,第二局由言必信出题。
至于第三局,则是双方各炼制一项自己的拿手绝活。
孟准的考题之前经公布,现在不是再抄一遍。
至于言必信……
孟准拿着考题看了看,又狐疑地往言必信斗篷下看了一眼。
“……你第二轮的考题,是每人炼制一套《魔物杀》?”
言必信慢悠悠地应了一声:“怎,不行吗?”
孟准:“……可以。”
言落月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心中明白,像是种双方各出一题的切磋,自己出的题目是己方的优势题,一定要能赢对方行。
赢下比赛的键,其不止要看炼器水平的高低,更是在于评判的标准。
比如说,两个炼器师水平本在伯仲之间,但一个擅长炼制乐器,一个擅长炼制兵刃。
题目则是炼制一个铁琵琶。
如果考核标准是琵琶的音『色』,那前者必然胜利。
但如果出题人非要说,琵琶是替体修定制的,所以考核标准是看它否耐砸,抡来能不能精准地敲破敌人脑瓜,桂冠无疑会属于后者。
言落月选择魔物杀作为考题,不是故意炫耀。
是因为,考核标准完整地捏在她个创始人的手里。
孟准表情古怪地看了黑袍炼器师一眼,并未出言嘲讽。
只不左眼写着“阁下莫不是在玩我”,右眼写着“你们如意城吃枣『药』丸”罢了。
言落月把他的表现全看在眼里。
不知怎地,她居然觉得,孟准好似有点泄气。
第一场比赛,样安静地、在一个堪称诡异的气氛下开始了。
台下的观众总共二十多人。
除了甄卓儿和她的几个心腹、以及孟准带来的一干手下之外,只有那对来自鹤族的史官兄弟。
场双方都押上了大量财富,并且以两城名义做为赌注的比赛,规模竟然小得连街边闲汉开设的擂场都不如。
孟准率先拿出了他的炼器炉。
口炉子的使用时间应该很久,连原本浑然一体的紫铜炉体,都因经年累月烘烤,由上到下分成三层颜『色』。
最下面炉体颜『色』最深,越往上颜『色』越淡。
言落月看了看炉子,心中对孟准的评价顿时高了一层。
假如炼器炉一直是由孟准使用,光用炼器经验堆砌,也能把他堆成个出『色』的炼器师。
接下来,孟准又召出了他的火焰,那是一朵绿『色』的异火。
孟准火焰纳于掌心,焰身足足有半尺多高,像是一丛四面八方炸开的仙人掌,嚣张地在空气中燃烧出“突突”的声响。
相比之下,言必信那程度崭新的炼器炉、指尖上一朵落花般娇柔丽的粉『色』火苗,光从气势上落了下乘。
孟准朝黑袍炼器师的方向看了看,非常明显地撇撇嘴。
他对着言必信和甄卓儿开口:“趁着现在比赛还没开始,你们若是怕了,再换一个经验老道的炼器师来也行。”
——经是他第二次暗示言必信下,找他师父出场。
斗篷下,言落月暗自摇头,心想你哪里知道,是换了“言必信的师父”来,那也是王老吉外包装上套加多宝商标——换包装不换料。
黑袍炼器师稳稳站定,分毫不动,沙哑笑道:“你让我离开我离开,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
孟准的眉心紧紧拧,仿佛对年轻人经无语至极。
双方各自炉炼器,言落月熟练地小火苗散做一把闪闪亮的粉『色』繁星,天女散花般地撒入炼器炉。
一招用来暖炉,既是手式,也是明目张胆的炫技。
反观孟准,他表情恹恹,像个街边烤地瓜的大叔一样,直接胡『乱』把火焰往炉膛里一塞。差没打把蒲扇,对准通风口呼扇两下。
言落月用余光瞄了孟准一眼,手上动作分毫不停。
三场比赛自备材料,言落月事先给如意城列好了一张清单。
无垢砂、连心菟、指南星……
一样又一样的材料被言落月依次丢入炼器炉中,用变幻的手法融化成『液』态,振『荡』出杂质,再由灵气引导着融为一体。
预备工作尽数结束,现在只差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步骤,淬火。
言落月郑重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材料。
其余素材,全由如意城提供,只有最后的核心,是由言落月自备。
那是千面魔的经脉丛。
银丝般的经脉抛入炉中,还未被火焰的温度烤化,先顺利地由炼器成品包容。
最后一个手势捏紧,言落月大功告成,收火开炉。
在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言落月终于有心情观赏孟准的技艺。
无能力如何顶峰造极,人仍然需要交流和学习。
且言落月心里也很好奇,孟准炼制项法器时,用到的是不是和自己相同的破题思路?
结果一看之下,言落月叹为观止,连眼角都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要不是修为不允许,言落月甚至想揪着位赤羽城的领子摇晃两下,问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哥们儿,我兢兢业业地在里参加炼器比赛。
结果你呢?你搁土法炼钢呢?
看看那虚弱无力的控火手势、心不在焉的淬火技巧,简直像是抓扑棱蛾子充飞碟——明(螟)摆着糊弄。
鉴于此君『摸』鱼『摸』得太明显,不由得让言落月怀疑他的动机。
要不是赤羽城家大业大,为了场切磋也付出了很多代价,言落月简直想举报他是来白嫖偷师的了!
言落月边收炉封火,孟准也紧跟着一挥手,把炉膛里的火苗一熄。
下一秒钟,黑袍炼器师隔空挑开炉盖,从炉中抓出一张又轻又薄的银『色』细网来。
孟准……
孟准暴力猛拍了炉身一掌,从炉膛里硬抠出一团黑炭似的坨坨。
哪怕是外行如甄卓儿,也能看出孟准是炼砸了。
连个基本形状都没有,是入门级炼器师都不会犯的错误。
甄卓儿不动声『色』地左移两步,往黑袍炼器师的方向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
“既然两位都经炼好,想必胜负也该水落石出了吧。”
她巧笑嫣然地看向黑袍炼器师,正准备直接宣告己方的胜利,便被孟准一口打断。
“——不,等等。”
赤羽城看也没看甄卓儿一眼,目光几乎要粘在言落月炼出的那张大网上。
“我们次要比的,是谁能炼制出分辨千面魔的法器。如果没有分辨出千面魔,又怎能算得上赢?”
甄卓儿笑容一顿:“城好不讲理。试问满城上下谁人不知,那只混入云宁大泽的千面魔,早在三日前的生辰宴上被场拿下。”
“孟城如此咄咄『逼』人,非要验证法器效果,难道还要派人进入封魔之地里,现抓一只千面魔回来吗?”
孟准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个问题。
他径自对着黑袍炼器师问道:“言小友,不知你法器如何使用,可否指点一二?”
说来也是奇妙,他刚刚还对着言必信一口一个“『毛』头小子”,一转眼又改口成了“言小友”。
不仅如此,孟准连声线都比刚更为紧绷。
在他看似平静的声音底下,似乎压抑着一股潜藏的暗流。
孟准刚一张口,言落月藏在黑袍之下的右手,瞬间给自己套了七八个防御型的手镯法宝。
她的左手则拖拖拉拉地抖开银丝网。
“我前面炼器时,加了许多探测和定位的材料,在淬火时又融入了千面魔的经脉。件法器能且只能用来寻找千面魔,且相隔范围也不能太远。只需要在使用时灌入灵气——”
话音未落,被言落月示范『性』通入灵气的银丝网,便自自觉地飞了出!
它从天降,头把孟准带来的一个手下牢牢罩住!
刹那之间,在场数人脑中都闪不同念头。
言落月心想:绝了,千面魔竟在我身边!
甄卓儿心想:嗯?等等,大师是要反戈一击,看赤羽城究竟如何招架?倒是个妙计,无孟准如何应对,我们只需见招拆招。只是行险了些,把赤羽城『逼』得恼羞成怒反不好。
她一边想着,一边示意手下心腹们,朝黑袍炼器师的方向靠拢一些。
来自鹤族的两兄弟只看了一眼埋下头,双双运笔如飞,笔杆子经快被搓出火星了。
至于孟准,他猛然转头,先看了看自己被罩在网中的手下,又惊异地凝视了黑袍炼器师。
漆黑的斗篷之下,佩玉碰撞声琳琅作响。
年轻男人腰身笔直,负手立。
他的面容笼罩在『迷』雾般阴影中,仿佛一片永远也看不透的水下暗礁。
孟准嘴唇微颤了几下,眼中弥漫着言落月看不懂的浓烈神情。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想到,那如鸣佩环的碰撞声,并不是玉腰饰丁冬作响,是因为言落月吧……她还在继续往自己手上套防御手镯。
眼下她经套到第二十六个,胳膊肘都堆得不能回弯了。
虽然言必信有黑袍遮掩,平日里行事风格也足够从心。
但炼器师毕竟是个要脸的人,遇到种情况,然要尽量背着手遮一遮。
下一瞬,孟准忽然动了。
他朝黑袍炼器师的方向跨出一步,却并不是恼羞成怒后悍然动手。
赤羽城低下头,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言落月急忙闪身避开。
只听孟准含泪大声道:“大师于我赤羽一城,有泰山再造之恩!”
霎时间,原本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但惊疑不定的神『色』,却无可避免地浮现上每个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