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月毫不犹豫地比给他一个大拇指。
“满霜你超级酷!”
凌霜魂也附和道:“很好,小巫保持住。”
他和言落月一致认为,为了防止巫满霜因太过实心眼在外面吃亏,不妨先给小巫披上一层神秘的画皮。
只需稍作改造,羞涩也可以化作孤介、认真则转为凌厉、至于危险……
凌霜魂有些纠结地抹平衣衫上的一条褶皱,在脑海中自嘲地一笑。
——其他气质倒也罢了,但在危险这方面上,小巫完全就是本色出演吧。
趁人不注意,巫满霜私下里问言落月:“拇指……是什么意思?”
言落月笑道:“就是夸你特别优秀特别好。”
巫满霜想了想,下一秒钟,他一连比了三个拇指给言落月。
言落月啼笑皆非:“你这是点赞三连吗?”
轻轻摇头,巫满霜低声道:“我的两个拇指,还有你刚刚给我的那个,都送给你。是你……你炼的这件斗篷特别优秀、特别好。”
他的细语声露出只字片语,被最前方的尹忘忧听见。
尹忘忧有点悚然地侧头,就看见巫满霜正跟言落月商量“拇指”、“送你”之类的话题。
尹忘忧:“……”
她是医修,自然知道拇指对人体的重要性。
一个人若是断了拇指,这只手的功能便废去三分之二不止。
青天化日之下,居然公然讨论如此危险的话题,而且态度还这么流畅自然……这位巫道友,他果然是专业的吧!
————————
言落月和尹忘忧在内室谈了一会儿天。
一提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尹忘忧立刻精神百倍。
她兴冲冲地把自己的新发现展示出来,一股脑地介绍给言落月。
尹忘忧一连拿出十余只檀木匣子,依次在桌上陈列摆开。
“你看,这些都是我从不同的千面魔体内剥离出的经脉。”
言落月挨个看了过去,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越来越粗了?”
“是越来越坚韧了。你手指着的那根经脉,坚实程度甚至快追上左旋螺魔的旋螺丝,也让我很意外呢。”
纠正了言落月的说法,尹忘忧微微一笑:“落月,你来猜猜,这些经脉的主人,哪只最厉害?”
言落月不假思索地把手指点向最后那个匣子,也是盛放了最粗一根经脉&记30340;那只。
“这个?”
尹忘忧之前不是说,它跟左旋螺魔的旋螺丝一样硬吗。
在众多魔物中,左旋螺魔一向以壳甲坚硬出名。
千面魔的经脉能硬到这个程度,应该就是最强的了吧。
“不,不是它。”
尹忘忧把最中间的那只匣子轻轻一推:“是它。”
提起这个话题时,尹忘忧一贯庄严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她说:“在满城的千面魔里,这是隐藏得最好、吃下修士后汲取了最多记忆的那只。就连那位修士的亲人、邻居乃至师长,都不肯相信他是千面魔所化。如果没有寻踪罗网……”
如果没有寻踪罗网,只凭亲友的证词断言,这只千面魔恐怕就要逃过一劫,在赤羽城中留下无尽的祸根。
尹忘忧在手中来回摆弄着几个匣子。
“我一开始也以为,千面魔的经脉越粗壮、经脉数目越多,它们的本领就会越强大,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千面魔的经脉越粗壮,坚韧度就会上升,但汲取记忆的能力反而下降。经脉细弱的话,也是同理。在粗壮和细弱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个平衡点……到达那个平衡点的千面魔,才是最强的。”
言落月随口答道:“哦,倒u曲线么。”
尹忘忧自言自语,注意力十分专注,越发入神。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千面魔经脉的粗壮程度,并不是先天固定的,而和他们后天的食物有关。”
“但有的千面魔食用了更多灵气,经脉就会变得粗壮,有的千面魔食用了更多灵气,经脉却只是变得灵活……这两者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到底为何会造成这样的差异?”
见尹忘忧越说越困惑,甚至有点往牛角尖里去了,言落月当即开口打了个岔。
“忘忧,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参加百炼大会吗?”
“这次的百炼大会,我应该不会去了。”
在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尹忘忧并未表现出太多遗憾。
她一个炼丹师,本来也不沾百炼大会的边儿。
她先前想要参加大会的初衷,是想借机寻找关于异火的线索。
而现在……
“孟城主感谢我对赤羽城的帮助,答应为我寻觅一至三条和异火相关的线索。如果实在找不到异火线索,他愿意从自己的‘青心焰’里分一朵焰花给我。”
尹忘忧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已经心满意足。
现在,比起去百炼大会上凑热闹、开眼界,她更愿意留在赤羽城,继续研究这些千面魔的构造,争取解开这困扰了她许久的千面魔之谜。
不过,听言落月提起百炼大会,尹忘忧倒也想起一件事来。
“我之前听孟城主说,本届的百炼大会,似乎要改成千炼大会,你们知道这个消息吗?”
“——嗯?”
唰地一下,言落月意外地抬起头来。
无论“百炼”还是“千炼”,都是对大会级别的形容。
一届百炼大会&记30340;置办前提,是至少邀请到一位炼器宗师,并且最低保证二十位携带不同异火的炼器师参加大会。
而千炼大会的开办前提,则是至少邀请到五位炼器宗师,并且最低保证一百位携带不同异火的炼器师参加大会。
这届大会怎么忽然提升了级别?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吗?
尹忘忧遗憾摇头:“更详细的消息,恐怕要去请教孟城主才行。我现在知道的这些,都是从孟城主那里听来的。”
而她并不是炼器师,所以对于百炼大会的消息,尹忘忧过耳就算,没有往深里刨根问题。
孟城主对于具体情况更了解吗?
也是,他本来就是炼器师。
言落月点点头:“谢谢你,忘忧,我知道了。”
…………
既然要拜访孟准,言落月就难免要换一个马甲。
当天夜里,她吃下增龄丹,套上言必信的专属黑袍,将斗篷整理整齐,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
千面魔之祸刚过去没多久,城主府的守卫也换了一批。
这些新上任的侍卫们,对此类藏头露尾的装扮敏感到近乎条件反射。
如果不是府顶牌匾下,那张悬挂的银色大网毫无动静,侍卫们恐怕瞬间就要利刃出鞘了。
“什么人?!”
神秘的黑袍炼器师嘶哑地笑了一声,戴着鲛织手套的手指,谨慎地从袍袖下探出两个指关节。
“我姓言,这是我的拜帖,请转交给贵城主吧。”
侍卫接过帖子,警惕地看了这藏头露尾的黑袍人一眼。
他连那帖子都仔细地瞪了一瞪,生怕名帖一翻开,里面立刻咕咚冒出一股黑烟。
言落月将这侍卫的表现尽收眼底,开始快乐地收集起素材:很好,等她下次碰到类似场景,就把这个侍卫的表现作为参考材料好了。
名帖递进去不到一会儿,府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得知言必信拜访的消息,赤羽城城主孟准当场倒履相迎。
远在十步之外,他就迫不及待、惊喜交加地呼道:“言大师!您果然来了!”
黑袍炼器师笑了笑:“孟城主,久别无恙啊。”
听到这番对话,方才还满脸警惕的侍卫,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守卫崇敬地看向黑袍人。
此刻,侍卫再也不觉得这身黑衣是藏头露尾的表现。他反而觉得黑袍好,斗篷妙,横看竖看都能看出神秘高手的绝世风度。
“原来您就是言大师?”
言必信微微颔首。
“莫非孟城主曾经讲过我的事吗?”
“那是自然。”孟准哈哈大笑起来。
千面魔之困解除,他的精神状态立刻振奋不少,看起来连抬头纹都少了一条。
“我赤羽城之所以得救,多半仰赖大师的寻踪罗网。孟某可不敢夺天之功,自然要将大师的恩情说与城中修士听。”
听到这个答案,黑袍炼器师又是一笑。
虽说当初炼制罗网时,并未想着获得回报。
但看见自己帮助过的人仍然惦念着自己,果然会让人心情很好。
孟准一记迭声请言大师入内上座,又是传唤下人准备酒席,又是亲手为言必信奉上香茗。
两人你推我往地客气了一个回合,孟准才问道:“大师如何会光临我这小小的赤羽城啊?”
黑袍炼器师端坐如钟,双手拢在宽松的袖子底下:“中途路过,便进来看看。”
看见赤羽城如今安居乐业,上下一心,言落月的内心也因此感觉安定,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两人叙了一阵寒温,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千炼大会上。
孟准说道:“可惜,这次百炼大会改成千炼大会,之前的请柬虽说依旧能用,却不能带人进去了。”
本来,百炼大会的请柬,除了炼器师本人外,一张还能额外再带一个人。
凌霜魂自己就有请柬。
原本,言落月是打算动用自己请柬的名额,带着巫满霜进入大会的。
现在看来,她还得再额外想想办法。
摩挲茶杯边缘,言必信并未端起茶杯饮用。
炼器师哑声问道:“我不日就将前往千炼大会,不知孟城主打算何时动身?”
“这……”
孟准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实不相瞒,言大师,这次的千炼大会,孟某恐怕去不成了。”
黑袍人略微抬头:“为何如此?”
百炼大会十年召开一次,千炼大会就更是难得。
孟准不像尹忘忧,他身为炼器师,却不能参加这场炼器师的盛会,心中岂能没有遗憾。
孟准叹息道:“千面魔之事虽然了结,但余波仍然存乎满城上下的心中。”
身躯上的伤痕,只需神丹妙药就可痊愈,记忆中的伤痕,却必须要用漫长的时间抚平。
“在当下这个关头,孟某还是与满城百姓同舟共济,能不离城就不离城的好。”
有之前某大族举族逃离赤羽城的先例,孟准这个力挽狂澜的城主,更是被对比得熠熠生辉。
一时之间,孟准在城中威望无两,本人的作用就相当于一根定海神针。
未必需要孟准真的做些什么,但只要他还留在城中,对大家而言,就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当前的敏感时节,孟准一旦离开赤羽城一两个月,就会引发许多不必要的猜测。
孟准面露笑意,既有些怅然,更多的却是释然。
“我固然是个炼器师,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城主啦。”
他虽然自己不能去参加千炼大会,却一力劝说言大师,让大师万万不可错过此等盛会。
“据说,这次的大会等级之所以擢升为千炼,是因为有一件至宝相关的线索即将出世。”
斗篷之下,言必信挑了挑眉头。
光是这样至宝相关的线索就如此重要,那宝贝本身岂不更加稀有。
对于炼器师来说,能引起他们如此重视的,想必就是……
孟准肃容端坐,一字一顿道:“大师所料不错,那线索指向的宝物,正是乌啼之火!”
“……”
言落月眨了眨眼。
她在心中半开玩笑地想着:“月落乌啼霜满天”,上次听到这个词后,小蛇就有记了名字。这次听到这个词时,正好“落月”和“满霜”都在。
看来,此宝跟她有着不解之缘啊。
心里调侃了自己一句,在外表上,黑袍炼器师仍然风度翩翩。
“孟城主听说过那线索具体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言必信就发觉,孟准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孟准轻声答道:“据说,宝物线索乃是一张地图残片。”
……地图?地图!
下意识地,言落月联想起孟准交给自己的那个匣子。
对了,说起来,当初甄卓儿送给自己的第一片地图,是在鲁津渡死后,从他的遗物中发现的。
而鲁家少主,也正是一位炼器师。
迎着斗篷阴影下的打量,孟准只是笑笑,并不开口。
心念电转,黑袍炼器师当即哑声叹息道:“但你却把那件礼物送给了我。”
这一句话,既是感慨,也是试探。
孟准摇摇头。
这一次,他语气中的开释之情,比之前放弃去千炼大会时还要多一些。
“言大师,孟某有自知之明。宝物应由德能兼备者居之,而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炼器师。”
这下子,言必信对于那张地图残片再无犹疑。
显然,孟准一开始将它作为礼物时,就知道自己送出了什么东西。
但这位城主并不后悔,心中甚至还生出一种宝马赠名将的欣慰。
黑袍炼器师感怀道:“不,你是一个好炼器师。但在那之前,你更是一个好城主。”
这正是孟准先前对自己的定义。
但此时从言必信口中说出,却又更添一份韵味。
和言大师相视一笑,孟准冲着对方轻施一礼。
“我与大师虽然只见过数面,但大师却是孟某的知心人啊。”
月上中天,梧桐的枝头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书房内,关于飞行法器的炼制经验交流暂且告一段落。言必信看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孟准亲身站起来,将言大师一路送到城主府门口,又依依不舍地邀请大师在千炼大会后,务必再来过府一晤。
黑袍炼器师微微颔首。
孟准目送大师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长街尽头。
就在他略带惆怅地转身之际,便见自己的贴身小厮正快步跑来。
“已经夜深人静了,你要留神动静,不要打扰了四邻休息。”
先嘱咐了小厮一句,孟准才问道:“怎么了?”
小厮道:“小的刚刚奉您之命去收拾书房……然后小的便发现,言大师留下了这个。”
他手中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裹。孟准微微一愣,迅速接过,将其打开。
然后,赤羽城主便见到一本绢皮手记。
这手记上记录了诸多炼器心得,还额外总结了十数种少见却有用的炼器手法。
整本手记墨痕尤新,一看就是近来从旧笔记里选录好的。
显然,在知晓那张残图代表着什么之前,言大师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份礼物。
珍爱地抚摸着手记的封面,孟准长叹道:“真不愧是言大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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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碟凭灵石记驱动,按照言落月预定好的路线自行行驶。
房间里,三人各拿一支笔,各自忙着各自的。
言落月写写画画,打起炼器草稿;巫满霜温习昨天的功课,顺便标注了几个不熟悉的生字;至于凌霜魂,他正在整理那本他视若至宝的野史笔记。
大家各自盘踞一个角落,时不时有人发出细碎声响,却又有一种别样而温馨的静谧。
忽然,这份安宁被外来的冲击打破。
下一瞬,飞碟的碟身重重一颤,紧跟着,碟身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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