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位修士们期盼的眼光里,天空上展翅飞翔的“玄武”终于落在地上,化作一对容貌俊秀、举止亲密的少年男女。
这两人气质非同寻常,手牵着手站在一起的样子,却又无比的和谐。
有几个年轻修士看着他们,竟生出一种对方的气息可融入山川大海、与天地同韵的错觉。
他们虽然站在大家身前,然而身影却好似隐没在云渺之巅。一时之间,这个少年男女,让众人觉得又是亲近,又是缥缈。
然而下一秒钟,左侧的少女启唇一笑,对着最前方的两位城主招呼道:“甄城主、孟城主。”
一时之间,好似春冰乍破,雪顶消融,那股遥远的非凡之意,顿时化作了满腔亲近之心。
有人小声嘀咕道:“原来玄武是对夫妻……”
这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在场众人皆是修仙者,一个个耳聪目明。
这话自然也落到了言落月与巫满霜耳中。
在脸上,巫满霜仍然正直地保持平视,冲两位城主颔首为礼。
但宽袍大袖之下,他却忍不住将言落月的手指勾缠得更紧些。
至于言落月,她一向不甚在乎自己的形象,更没有小蛇那么板正教条。
所以在早听见“夫妻”猜测之际,她便莞尔一笑。
若说在场唯一有谁不高兴的,那大概就是盘旋而下的“朱雀”——也就是乌啼之火了。
有好事者伸长脑袋,也想看看朱雀的化形,会不会是火爆动人的妩媚美人。
谁知道下一秒钟,他们没等到“朱雀”化作人形,反而等来了对方的一阵怒喷。
只见火鸟张开嘴巴,小嘴叭叭道:“说什么夫妻,你们是不是傻……!”
话音未落,言落月面不改色,笑容灿烂地将乌啼之火一把捉住,然后头朝下脚朝上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深处。
所有人:“……”
甄卓儿快步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叫道:
“原来是归元宗的两位上使到了!自从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两位上使修为精进了好多。”
稍微一顿,甄卓儿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扫过,打趣道:“关系更是一进千里啊。”
比起能说会道的甄卓儿,赤羽城主孟准的性格就更闷一点。
他紧随甄卓儿之后行了一礼,沉声道:“原来是归元宗上使。”旋即闭口不言。
言落月冲他一笑,主动道:“言必信是我师兄。”
于是,孟准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他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振声道:“多年不见,不知言大师……”
话刚刚说到一半,周围的厮杀声便拉回了孟准的神智。
孟准表情不变,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遗憾:
“只可惜,我和上使竟在今日相见。有异种四下为祸,甚至不能有叙旧的时间。”
说罢,他一提身侧重剑,就又要闯进入侵异种的大军之中。
然而还未等孟准迈开步子,甄卓儿就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拉。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言落月从容笑道:“不敢劳烦孟城主。”
记话音未落,只见言落月拔下头上黑白发簪。
眨眼之间,发簪化作一棵半黑半白的巨木,耸立在天地之间,吸引了大半修士和异种的眼球。
言落月在黑白巨木的树干上轻轻一拍,细碎的老树皮、靠近根部的黑白树叶,顿时化作无数肉眼难以看清的细微粉末。
与此同时,巫满霜背后未曾收回的羽翼一阵,当即平地刮起一阵狂风,风中似乎还有云雾翕动。
那风似乎也长了眼睛,知道绕开在场的所有修士。
不一会,几乎所有入侵异种,身上都沾上粉末。
还有不少粉末被一股脑地刮进了黑漆漆的空间通道里。
说时迟那时快,从言落月唤出镜像树,再到巫满霜旋起这阵狂风,一共也不到二十个数的时间。
下一秒钟,只见言落月和巫满霜相视一笑,再把手掌一牵——
霎那之间,比被收割的麦田还快、比斩去头颅后,从颈腔里泼出的溅顶之血还快。
成千上万的入侵异种,前一刻还双眼猩红,龇牙咧嘴,后一刻便纷纷倒地不起!
这番变故,当真惊到了在场修士。
一时之间,除了长风掠过战场的声音,就只能听见大家惊愕而急促的呼吸声。
还是一声鸟叫,率先打破了平静。
只见一颗冠翎华美、火焰似的小脑袋努力地从言落月袖口挤出来。
那鸟儿大惊小怪道:“小树苗,大石头,你们在这秀恩爱,把脏东西都给秀死啦!”
言落月:“……”
所有人:“……”
言落月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摁住乌啼之火的脑袋,把它团吧团吧,重新塞回了袖子里。
甄卓儿哑然失笑,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微微的骚动之声。
她回过头去,却见修士队列里,翠羽宗的方向,两个年轻修士激动无比地拨开人群。
他们身后甚至刨出两道滚滚灰烟,冲着言落月二人疾奔而来!
其中一人大喊道:“这是我妹妹,我妹妹好厉害!”
另一人不甘示弱,紧跟着喊道:“我妹妹,也是我妹妹,咱妹妹好厉害!”
所有人:“……”
一听见这熟悉的称呼,言落月唇角就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
心潮涌动,她身影几个起落,已经出现在声音方向。
至于巫满霜,他站在原地未动,先从自己指尖上凝结出了一滴血。
甄卓儿曾经见过这对上使一面,心知两人之中,言落月性格较为温和爱笑,行事跳脱大胆。
至于巫满霜,则是礼貌规矩,以正事为先。
果不其然,那地鲜血渗入大地以后,被无比顺畅地吸收进去。
紧接着,不少负责清理战场、打扫异种尸体们的修士,顿觉手心一空。
他们定睛一看,却是几千几万具堆积如山的异种尸体,眨眼间便灰飞烟灭了!
甄卓儿见了,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上使好本领!”
巫满霜客气地冲她点点头,语气很是礼貌:“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甄卓儿也回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心中却不由感慨:
上次见面时,这少年人身披斗篷,用装束将自己和周围人隔记开。
至于这次见面,巫上使虽然未穿那件黑兜帽,却用如此礼数周全的态度,与人世间撑起了一层隔阂。
果然不愧是言大师的师弟吗?
言必信大师在物件上有些洁癖习惯。
至于这位巫上使,似乎在人心上尽显淡漠态度。
这念头甚至未能完全成型,接下来的一刻,甄卓儿就眼睁睁地看见巫满霜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
只见言落月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哥哥,快快乐乐地跑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言落月重重地冲巫满霜点了点头。
言落月提前预告道:“对了,哥哥,戟哥,我们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要吃惊哦?”
言干大咧咧地一笑:“如今正是天翻地覆的时候。你哪怕告诉我,太阳乃是你袖子里的这只小鸟儿变的,我也不会吃惊啦。”
言落月:“……”
至于桑戟,他明显有点警惕:“等等,你跟谁‘我们’?”
他刚刚就想问了,妹妹从大家头顶神兵天降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挂件来着?
下一秒钟,言干桑戟已经被言落月扯到巫满霜面前。
几年未见,言干乍看见巫满霜,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你是……哦,是弟弟对吧!”
“不是的。”巫满霜谦虚一笑,温良恭俭让地低下头,主动道,“哥哥们叫我妹夫就好。”
言干:“!!!”
——原来妹妹要说的是这个事,这怎么能不让人吃惊!
桑戟:“!!!”
——他就知道!看妹妹身上缠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挂件时,他就料到了!
一时之间,恍如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言干和桑戟甚至感觉,哪怕是魔界那边同时打开二十条空间通道,也不会比这个消息给人的打击更大了。
言干强笑道:“呵呵,弟弟就是会开玩笑……”
桑戟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高,甚至还帮巫满霜贴心地找好了借口:
“哈哈哈哈,我懂了,你们之前之所以牵着手,是因为在玩丢手绢对不对?”
巫满霜慢悠悠地一笑,放了一个惊天大雷后,就要抽身离开。
小蛇非常狡猾,将后续内容留给两个哥哥去慢慢消化。
他对言落月伸出一只手,笑道:“落月,我们该走了。”
说罢,巫满霜还不忘记冲两位哥哥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哥哥们,我们先走了。”
言落月也冲两人挥挥手:“照顾好雨姐,我们趁着空间通道有空,就先走啦!”
桑戟艰难道:“……好,妹妹再见。”
言干也哽咽道:“……妹妹,你早点回来。”
目送着这两人亲密离开的模样,二位哥哥们顿时捶胸顿足,痛悔不已。
这一刻,回忆起多年前妹妹缠在手腕,充作手镯的翠绿小蛇,言干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引蛇入室、放蛇归山。
世界已经变得如此冰冷。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温度的,大概就是从言落月袖子里探出的那只火鸟。
只见那漂亮的鸟儿拼命地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对着两位哥哥的方向呐喊道:
“啾啾啾!我懂!我懂你们!我特别懂你们哇!!!”
言落月:“……”
巫记满霜:“……”
你倒也,不必这么懂。
……
这番战场上的匆匆会面,一共还不到半盏茶时间,却仿佛为言落月心中注入了无尽的力量。
言干、桑戟、月明集上的匆匆一瞥,还有年少时的那些往事……
那些五彩斑斓的记忆,好似山泉流水一般,潺潺滋润着言落月的心田。
一时之间,哪怕是由对手打开的、漆黑一片的空间通道,似乎也落满了值得期待的萤光。
当言落月还是落月之木时,世上只有满霜之石和乌啼之火陪伴身旁。
只有当她用一具肉/身,结结实实地踩在这片自己滋养,自己深爱的土地上,世界的颜色才变得如此丰富。
雨姐、两位哥哥、小尼姑、江汀白、姬轻鸿、二师笔、常荔荔、尹忘忧……还有许多许多与她发生交集的人。
而她和巫满霜,终于能以手臂相拥、以手指相扣、以眉目传情、以双唇……咳。
这些珍贵无比的记忆,便是言落月和巫满霜绝不能输的理由了。
两人跨入那巨口旋涡似的空间通道。
原本里面应该充斥着来者不善的异种。
只是刚刚,巫满霜把镜像树的粉尘刮了进去,提前替两人扫平了道路。
所以现在,这片空间通道里并无迎面而来的魔潮,唯有脚下未曾僵硬的异种尸体,散发着浓厚的魔气,遮掩了言落月与巫满霜的气息。
这一次,言落月和巫满霜踏入空间通道时,没有引起任何异动。
等傀儡噬情网反应过来时,想必他们的双足已经踏上魔界地面了。
两人的脚步踏过满地的异种尸体,巫满霜不由露出沉思神情。
言落月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变化,轻轻牵了牵小蛇的手:“怎么了?”
巫满霜凝声道:“你知道,我的至阴之力,是无法从内部调动,对这些异种们起效的。”
言落月颔首:“嗯。”
巫满霜可以调动至阴之力,从外部抹杀这些入侵异种。
也可以借助言落月的法器关系,通过镜像树来使它们的生命值清零。
但巫满霜不能像是对付鸿通宫主一样,打乱这些入侵异种们体内的阴阳之序。
因为这入侵异种们,并不是修真界的原生生物,体内没有承载这个世界的阴阳之力。
但就在刚刚,就在此刻……
巫满霜露出沉思神色,他看向脚下的异种尸体。
他非常确认,自己从这些异种的体内,感觉到了一丝细微到几乎微不可查的联系。
听见巫满霜这么说,言落月不假思索地从袖子里把乌啼之火揪了出来。
“乌啼,你感觉一下,它们体内有至阳之力吗?”
乌啼之火依言而行。
没过一会儿,它就像是一个在玩“找不同”卡关的游戏玩家那样,急躁地扇起了翅膀。
“有?没有?”他啾啾喳喳地叫道,“有一点吧!我感觉有一点!”
在短暂的静记默以后,乌啼之火又狐疑地一伸翅尖,指向一只大形滚圆魔:“不对,这里面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