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身上衣物已湿,而包裹中的衣服也多少湿润了,故而换上了少年姐姐送来的衣物。
竹楼熏香袅袅,逐渐驱散了雨天带来的土腥气。
帘子掀开,华音一袭南诏装束。
白色上杉,红色花纹的肩袖,绀色半裙,半湿的长发则随意束在肩前。
方才大雨未仔细看那男装打扮的女子,现在咋然一看却是看愣了一众人。
华音自觉不能惹上桃花债,便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
许是从少年口中得知这女子不怎么费力的就把人从陡崖下背了上来,也知晓了女子有些身手,所以都没有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
大启都说南诏诡异不可测,南诏对大启也是不甚了解,觉着处处卧虎藏龙。
方才带人去寻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是少年的父亲,名叫金格。
金格身形魁梧,因常年游走大启和南诏,所以会大启话。
华音不会以真名以示,便寻了个假姓,姓沈。
一番自我介绍,与感谢后,才说出那叫金翎的少年会掉落陡崖的原因。
原来是因金翎的阿翁有疾,一直需要汤药续命,谁承想由他看管的草药不甚被鸡吃了,心里觉得愧疚不安,就不知轻重的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寻药。
药是找到了,但却不小心掉到陡崖下边了。
华音想起少年怀中的那一把草药,难怪了。
“不知姑娘来南诏所谓何事?”金格问道。
华音饮了一口热茶,平静地道:“追负心汉。”
金格一愣,然后与屋中其他人都说了,其他人也是一怔。
这般貌美的姑娘,怎会被人负心?
华音放下杯盏,编瞎话的功夫信手拈来:“那人原先还哄着我,后来时间久了,便说我这人霸道,冷漠,觉得和我过久了没意思,便跑了。他骗了我,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抓住,让他负责娶我的。”
屋内的人四目相对,听说大启的女子视名节如命,说不准是这女子被骗了清白才会执着追来。
华音觉着他们像有几分信了,又道:“我一路寻来,给了鸿运客栈掌柜二两银子,才从掌柜那处得知,他进了南诏。”
中年男人显然是知道鸿运掌柜的,所以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信了。
他们寨子会把一些草药送到鸿运掌柜那处,让他抽成一部分,再送去大启其他地方换取银钱。
鸿运掌柜爱财,若是不给银子还真不能从他口中探出什么消息,给得少了,消息也是模棱两可的。
而一个人的行踪,二两银子刚好。
华音想要在这寨子先休整一些天,了解南诏后才寻地方去避难,所以也想过了进南诏的理由。
思来想去,觉得以江湖中人的身份追寻负心汉,倒也有几分可信。
在裴府练就了炉火纯青的演技,也不怕他们不信,华音目光镇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金格与竹楼中的族人说了一些话,华音也听不明白。
半晌后,金格便看向华音,问:“不知沈姑娘追寻的负心汉有何特征,没准我等族人还能帮忙一二。”
华音沉吟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裴季的脸,然后道:“约莫与金格大哥一般高,模样极为俊俏,面上没有什么标记,只在脖子下方有一颗小痣,且功夫了得,平时皆说一不二,喜穿黑衣,姓裴。”
金格闻言,再与族人一说。
族人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会穷追不舍了。
男人爱美娇娘,女人爱俏郎君,这也是正常的。
这时,屋中小金银挣脱了绳索跑了出来,欲跑出竹楼,华音眼疾手快地把它给逮住了。
华音逮住了小金银后,朝着金格他们解释:“这小猫儿便是那负心汉送我的定情之物。原本想弃之不管的,可养了许久,也生出了些感情,舍不得扔下,就带来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小金银,露出了几分忧愁,似不欲多言。
众人明白她是触景伤情了,也就没有再多言。
南诏大多人虽然防备大启人,但同时也是记恩之人。
听金翎所言,这姑娘冒着凶险的把他救了上去,想来也是个善心的人,也不知那负心汉是个什么样的混蛋,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对他倾心,他却不知好歹的负了人家姑娘。
因华音是金翎的恩人,所以被奉为上宾,住在少年金翎的家中。
一番谈话过后,小寨的人都让华音好好休息。
屋中族人散去,浓香未散,华音闻着觉得有些不适。
看了眼竹楼四个角落都点了这香,华音微微皱眉,问了要起身的金格:“这是什么熏香?”
金格豪爽,笑道:“山中大雨连天,一些毒虫蜈蚣无处可躲,便会钻入屋中,所以各家各户都会点上这自制的杀虫香,沈姑娘便是闻不惯也多忍忍,不然这些个毒虫便会入屋咬人。”
华音点了点头。
待人走了,金翎的姐姐把她领入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屋中也点了那熏香。
华音闻着这香,隐约觉得恶心,胸闷。
走到熏香前,欲掐灭,但一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却是浑身不适。
最终还是没有灭了这香,而是走到窗户前,打开了一条通风的缝隙。
金家大姐送来了被褥和吃食,同时还万分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弟弟。
华音便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可却能感觉到她真挚。
人走了,华音才给小金银喂了鱼干,自己也吃了一些。
她起身,在门口和窗户上都挂上了小铃铛,只要一有人进来,小铃铛便会响起。
不是她不信这寨里的人,而是出门在外,总归谨慎一些没错的。
夜深,大雨稍停,积水顺着屋檐滴下,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屋内熏香环绕,逐渐浓郁,毒性较为烈的毒虫蜈蚣都不敢靠近竹楼。
华音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心口一顿一顿的疼。
在裴府中毒那两回心绞痛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难不成有人对她用了毒?
不,那茶水她在众人不经意间用银针探过,是无毒的。还有吃食她也探了的,都是没问题的。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地从床榻上下来,目光落在了那熏香上边。
熏香有问题……
华音扶着竹壁起身,往熏香的炉子走去,欲把香炉熄灭,但没走几步,心口猝然一绞,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忽然一声巨响,把隔壁屋中的金家姊妹吵醒了。
姊妹点着油灯急急推开房门,看到摔在地上的华音,再见她脸色苍白,额上全是细汗,神色一慌,忙放下油灯去扶她。
金家大姐脸色着急的问:“沈姑娘你怎么了?!”
华音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看她那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对她下了毒的模样。
华音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屋角的香炉。
金家姊妹俩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看到那香炉,二姐最先会过意来,连忙起身,疾步走过去,拿起香炉,打开窗户后就不假思索的把香炉扔了出去。
窗户打开,通了风,新鲜的空气拂入屋中,熏香慢慢散去。
华音用力地呼吸着,小半会后,心头的绞痛之意减缓了些许。
姊妹二人把人扶到了床上后,金家大姐焦急的嘱咐妹妹:“你看着沈姑娘,我去喊巫医来。”
华音不仅心脏疼痛,就是身体其他地方也隐隐泛着针扎一样的疼。
金家姊妹二人的反应,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情况出现过几次了,便是她一直想要回避不特意去想这个问题,但事到如今已不是当做没有任何问题就真的没问题了。
她敢确定,她的身体肯定有什么。
若不是裴季动的手脚,便是她入裴府前就有的问题。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便被迎了进来,而会说大启话的金格也进了屋中。
巫医听到姊妹二人说沈姑娘好似是因驱毒虫的熏香而变成这样的,眉头紧蹙,然后放手到华音的胸口处,微一按,华音便轻嘶出声,脸色也更加的苍白。
巫医再把华音的眼睛扒拉开来看了看,只见眼白重泛满了血丝。
到底关乎着自己的性命,华音看向金格,虚弱道:“我方才感觉有东西在我身体内乱窜。”
金格接着与巫医说了。
巫医脸色一变,随后让金格出去,留下姊妹二人。
华音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接着姊妹二人便脱去她身上的衣物。
她起先有些不适,但想到这巫医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也就随她们了。
衣服脱去,巫医的视线往华音身上探去,不知看到了什么,停留在胸口上方的目光陡然一变。
华音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有紫红色的血丝,像小小的蜘蛛网一样。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血丝中间似乎有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巫医的目光由惊讶变成不解,随而皱着眉头看向华音,目光带着打量。
华音虽然心口还是一阵一阵的疼,但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
她先前两回都有吗?
为什么南诏的巫医见了,脸色会变这么奇怪?
南诏人擅毒用蛊,该不会……
巫医起了身,让姊妹二人帮华音穿戴好衣物,然后出去了。
许久后,金格才扶着巫医进来,目光复杂的望向虚弱的姑娘。
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驱赶走的,但也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来。
半晌后,金格才开口:“沈姑娘,你身上的蛊是谁下的?”
音闻言,一愣,脸色竟是茫然。
她,身上有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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