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紧咬牙齿的神态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羞耻之事:
“所以,你觉得无心的人偶,遵从本心而行动去守护一个人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百里安费力挣开身上束缚着的荆棘,他平静说道:“你为什么要用一脸心虚的表情来说出这一句话?这分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六识额角跳起一根青筋:“所以你是在耍我吗?”
百里安沉默了片刻,他抬起手掌,奋力撕开六识身上的那些荆棘。
灵魂并未完全祭献的六识身体并未完全与剑山融为一体。
百里安徒手撕扯着她身体间的那些荆棘却是与她的身体生长到了一起。
每一次大力撕扯,都会从她的身体间撕扯带下一块血肉。
鲜血喷溅之下,六识发出痛苦的惨叫之声。
百里安却并未就此收手,他一根接连一根的将她身体间的荆棘撕扯干净,直至她身体上再也不见任何荆棘。
早已鲜血淋漓的六识身体随之松落下下来。
百里安上前将她落下的身体抱住。
六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还不忘用凶狠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百里安。
百里安却并未理会她那怨恨的目光相视,只是将她身体上上下下的认真仔细审视一番。
确认她身体里再无一根荆棘生长,神色这才稍得缓解,慢慢吐了一口气。
“还好,这些荆棘并未长进骨头之中去。”
见到百里安如释重负的神态,并非做戏,六识神情一怔,侧眸余光里却发现他接住她身体的那双手掌,在撕扯她身上那些荆棘的同时,带去的不仅仅是她一人身上的血肉。
他的双掌同样被那锋利的荆棘钩扯撕下来了大片的血肉,掌心血肉模糊,手指甚至已经不见血肉,白骨斑驳,碎肉连着断筋,看着异常凄然恐怖。
“你……”六识喉咙涩然滑动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如此危难关头,他方才是使用了大量的业障之力化去了她身上的欲望荆棘。
他难道不知这种行为,会加速他的堕化吗?
百里安目光落在六识双眼上,那里还有着自她眼球里生长出来的荆棘细藤。
他并未以方才那种手段强行撕扯下来。
因为这样,会连同着她的眼球一起撕扯出来。
百里安沉吟片刻,再度开口说道:“闭上眼睛,可能会有点痛。”
六识并不畏惧疼痛,她不知百里安要做些什么,非但没有乖乖将眼睛闭上,甚至还因为心中的好奇,将眼睛睁大了些。
她看见眼前这个少年,自那刀削般的薄唇里探出一颗尖锐的獠牙。
獠牙刺破下唇,血珠渗透出来。
他收回獠牙,一抹舌尖沾过那一抹猩红的液体,如符间朱砂。
舌尖沾血,棱角分明的唇畔色如朱墨,血色自双唇抿合之际层层叠叠晕染开来,竟有几分血腥凛冽的美感。
属于尸魔的冰冷气息贴了下来。
那熟悉的体温与气息,冰冷的怀抱,以及那薄透惑人的少年唇畔。
让六识的脑海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水晶镜下发生的种种一切。
她心知此情此景绝非是想此等之事的时刻。
可是当那双染血的唇畔吻落下来,带着绯红的靡软印在自她双眸之间生长出来的黑色荆棘上。
如吻死亡,仿佛来自神明救赎无知凡人的味道。
猩红的落吻让这些从她眼中放肆地绽放着的黑色荆棘枯萎颓靡,化为灰烬飞洒而去。
那个冰冷血腥的吻持续落下。
六识尽管知晓心中翻涌而起的异样情绪极其不合理,但她竟然真的听从了他的话,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冰冷湿濡的唇畔印在了她的眼皮上。
纤薄而白皙的眼皮肌肤间依稀可见脉络如神经分散般的淡淡血色光线一现而隐。
含着血咒的舌尖探出唇瓣,舌尖轻轻在她紧张闭合颤抖的眼缝间一扫而过。
那异样的湿软感受让六识猛然绷紧了背脊,那不一样的温存,让她心跳快速跃动起来。
冰冷的舌尖收势之时,在她眼尾之间轻轻淡淡地勾勒出了一抹鲜红细小的线条,如纤毫轻描出来的一尾妖娆眼线。
直至唇分,百里安站直了身体,六识都并未感受到他口中那句‘闭眼,会有些痛’的感受。
做完这一切的百里安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了起来,而他皮肤之下,传出来的荆棘野蛮生长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六识神情有些恍惚,看着百里安那双白骨森森的手,方才并不明显的感受此刻陡然毫无征兆地变得强烈的起来。
她只觉自己的心脏好似忽然被一双手死死拧住住,胀痛难受。
体内生长着欲望荆棘的百里安很快捕捉到了她此刻的情绪。
他面上却是不见任何情绪波澜,甚至没有任何要卖好讨乖的意思。
他十分自然地抬起只剩白骨的右手,平静的神态中甚至还带着一些耐心,仿佛在手把手地教授着一个刚刚蒙学不动规矩的幼童孩子。
“此刻你的这种心情叫做‘心疼’,我因想要守护你而受伤,这对你而言,却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轻松的事情。”
“你此刻因此而感到沉重复杂的情绪,再不久的将来,方歌渔只会千倍万倍更甚的感到沉重无法自拔。”
“所以,以着自我牺牲为前提的方式来守护一个人,对她而言,才是更为残忍。”
世上最佳的教育小孩的方式,没有什么比言传身教更为有效了。
六识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她宛若一朝之间被醍醐灌顶的点破了什么,灵窍乍通,浑身上下的符纹阵列飞快燃亮了起来。
六识用力眨了眨眼睛,眼泪瞬间就从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我……我好像做错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