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将近,分明不过冬末时节,炎炎的太阳却高悬在世界的当空。
烈焰般的红光照耀大地,山间被烤干的枯草野火燎烧。
金乌自九天之上喷吐出烈焰,把百川大地烤得又干又烫。
搜寻一夜,始终未果。
莫说这连绵群山中的山涧湿土之下隐藏苟延残喘的阴灵鬼物晦气都被这炎炎至阳神辉净化得一干二净,便是在这恐怖的炙烤高温下,连山中境界稍低年轻一辈的弟子也渐渐经受不住。
“宗主,金乌惊神阵威力过甚,长久下去,山中弟子怕是得熬伤大半。”跟随在剑主羽身侧的首剑君河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天色。
白驼山以灵气为长,山中百灵妙生,气象繁华,上下空明,使人神骨俱清,滋补蕴养万物玄妙生灵,如今金乌惊神阵大开,白驼山阳气虽是见长,可山中生灵却大多都禁不住这样的炎阳焚烤暴晒。
这样下去,白驼山气运必然大大受损,阴阳两道失去平衡,不是十年百年间能够弥补回来的。
剑主羽神色阴郁可怖:“那邪子尸魔既然能够正常在日光下行走,且观其气息,竟与太玄宗的吐纳道诀有着九层相似,即便是本座都看不出他身份有异,怕不是寻常尸魔!
外兼此子心机颇深既然能够潜入我天玺剑宗,乱我山道根,崩天山传承,自然就有可能故技重施,深入太玄、苍梧,将之从内部瓦解分崩离析!”
昨夜在天山之上,即便是苏靖那种斩七情断六欲的疯子在知晓他身份的情况下,竟都能出手相护。
那番冰冷唯恣的敌意态度,剑主羽还只有在两百年前的南泽山上,从她身上见到过一回。
自那孩子死后,她在世上行走了两百年,心无所执已断念,大约生无意趣,每每见她已是胸中即无半点物欲,已如雪消炉焰冰消日,无情冷淡的模样。
何曾情绪如此失控过。
在结合那尸魔通晓太玄宗的吐息法门,剑主羽不难设想莫约是苏靖一早就有心庇护于他,将内宗重要的吐息之法竟不计后果地传授给一只尸魔!
苏靖少年时期便行事疯魔,虽在世人眼中,她有着逢魔必诛之名,可剑主羽却是知晓,但凡是她相中看上的东西,可不会顾及什么正邪之分。
虽然苏靖会对某人再生怜爱之心,怎么看都觉荒诞不羁,可那尸魔小鬼分明与藏剑有着七分神似,便是他,分心之际亦会下意识地生出恍惚之意。
更遑论那道行尚浅的苏靖了。
一只尸魔,他百里羽当然不惧,可这只尸魔分明用心险恶,在知晓两百年前三宗之间的那场恩怨下,故施情计,将那紫金棺碎片带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便是暗藏祸心了。
在仙陵城内,尹白霜与苏靖皆与此子齐聚一城,剑主羽更是不敢设想,这只该死的尸魔孽畜有没有凭借着那几分神似与二女深交。
尹白霜暂且不论,光是从他通晓太玄宗吐纳之法这一点看来,此子与苏靖的关系断然不浅。
今日他能够借着四剑云容这层关系,赢得十三剑众人共同的信任,已是极为可怕。
这是得拥有何等可怕的城府心机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剑主羽不敢深想,若是继续放任这擅于伪装成人的尸魔在人间游荡,或许下一个根基被掘的,便是太玄宗,苍梧宫。
且看苏靖那失智昏脑的模样,那尸魔若当真将目标投向太玄,即便太玄宗有着两名千年仙人坐镇其中,怕也是要搅起一阵乱波滔浪的。
苍梧宫更不用说,尹渡风那滚刀肉出了名的爱女如命,出了两百年前那档子事后,对女儿更是卑躬屈膝将卑微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分明就是个女儿奴。
苏靖上头至少还有着以冷静睿智出名的苏观海夫妇二人压着,可到了苍梧宫这,若尹白霜一旦被那尸魔拿下,那个宠起女儿来六亲不认的滚刀肉还不成了食物链最底端任人宰割的可怜鬼了?
念及这里,剑主羽心情愈发烦闷,却也不得不顾念山中弟子的性命,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远山间太阳生起的地平线,犹豫良久,沉声道:“此阵再开一日,若还是寻捕不到那妖邪的下落,便向四海百家仙门下达诛杀令吧?”
“宗主!!!”
这时,一名内门弟子满脸悲戚含恨而来,手间平放着一柄血迹斑驳的寒止剑,目光通红,声音颤抖深悲:“宗主,在千寻峰下搜寻之时,我等未能寻得魔影,却是瞧见……却是瞧见……”
剑主羽看清那剑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沉进了冰谷,还以为是尹白霜在山中受到了算计谋害:“瞧见了什么?!”
那名内门弟子悲恸大哭起来:“瞧见了十二剑主,已然归寂多时,身上正插着此剑,十二剑主之子,也命陨在旁,二者,无一能活。”
首剑君河脸色大变,震惊,震骇!
剑主羽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抖着手颤巍巍地接过那名弟子手中的寒止剑,心神大乱!
果然!果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尸魔孽畜!当真在诓骗苏靖之后,也惑了尹白霜的心,竟是能够诱她至深,对他天玺十三剑出手!
当真是胆大妄为!竖子可恨!
剑主羽恨得浑身发抖,眼睛泛着红光死死地盯着那名弟子,咬牙切齿道:“尹白霜呢?!她现在在哪里!”
“不……不知下落。”
“好!好得很呐!本座倒是小瞧了你们!”剑主羽目光猩戾,毁我天山,杀我剑主,今日便是焚尽白驼!他也绝不会让那尸魔孽畜继续逍遥法外。
“传本座命令,便是掘地三尺,颠了这白驼山,也要给本座将这孽障东西给挖出来,曝晒于烈阳之下,本座要亲眼看着他骨肉笑容,灵魂俱灭!!!”
见剑主羽眼神滚烫得厉害,君河迟疑了良久,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神情复杂变化的剑主羽皱眉转身,盯着君河:“你有事瞒着本座?”
君河忙低首下去,低声道:“宗主……其实在白驼山内,还有一处地方尚未搜捕。”
听到这话,剑主羽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一夜过去,你现在才告诉本座还有一处尚未搜寻,你这是在拿天玺剑宗的基业开玩笑吗?!”
君河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意:“宗主,是东篱小筑。”
剑主羽眼神一紧,袖中的手掌忍不住蜷缩成拳,他脸色异彩纷呈,没有立刻说话,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了许久,眸光低垂,漆黑的睫毛遮掩了眼中盛怒的情绪,语气变得极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