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打在高门前的石狮上,一派生气。一驾马车飞驰而来,行人纷纷退让,只见它稳稳地停在了裴国公府门前。车帘一撩,李胜跳下了马车,抖抖衣角走上了石阶。
行人指着通身宝气的马车议论,这冉家的马车突然到裴府做甚?要知这两家宫中娘娘斗得火热,怎地这娘家反倒接触起来了?
晚荷盛开的湖边,一簇簇美人蕉挺立在岸边,水色清澈,游鱼四处觅食。扎着双髻的小丫鬟飞快地从游廊跑过,穿过假山进了院子。
裴夫人躺在稀疏的葡萄架下翻着医书,风吹得书页作响,一见来人风风火火的样子笑着说:“火儿急急地进了我的院子,所为何事?瞧这双髻都跑歪了,冬儿还不给她梳梳?”
身旁绣花的冬儿闻言笑成一团,作势要拉小丫鬟,被她灵活地躲开,她闪到裴夫人面前大声说:“夫人,那……那冉家来人了,说是……说是邀您赴宴,在花重锦!”火儿扶了扶发髻,喘着气说。
裴夫人愣了愣,冉家?
火儿拿手比划说:“冉夫人与诸位夫人定于今日午后在花重锦设宴,邀您过去……镯子,墨玉镯子……”
说话间已有婆子领着李胜到了门外,婆子站在门外恭敬地说:“冬儿姑娘,夫人可在?冉夫人派李管事前来邀夫人赴宴,老奴拿不定主意,故将人带了过来。”
裴夫人坐起身,朝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会意大声地说:“毕嬷嬷,夫人正在试药,不便见客!”
毕嬷嬷为难地看着李胜说:“这……夫人不在,李管事……”
李胜望了院子一眼,地上有着轻微的泥印,想是有人刚从湖边进了院子。
他提声说:“是李胜来得不巧,只因我们夫人得了一对墨玉镯子,想着裴夫人出身南境,这南境之物兴许可解夫人思乡之情,故让李胜捧了镯子前来。”
李胜默数了三声,果真听到了院中的细微动静,他权作不知,静静地等在门外。今日去了隐楼,方知裴夫人原是午云流江人,年少中了热毒,长年奔波于南境求医,如今入了裴国公府,每日以药温养,才得以缓解。
他定了定又说:“还望冬儿姑娘转达夫人,今日花重锦盛宴,除了京中夫人贵女,倾云长公主也会到!”
“嘶!”他听到了细微的撕裂声,心中明了裴夫人必然在院中,否则听到长公主三字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李胜朝着嬷嬷施礼说:“墨玉镯子烦请嬷嬷交给夫人,李胜今日叨扰已久,便先行告退!”
他拱拱手往湖边走去,裴国公府的小厮一路替他引路。
裴夫人放下了医书,望着被撕了个口子的书页说:“冬儿,去寻了纸好好糊上。”
冬儿点点头,进屋去拿宣纸。火儿站在葡萄架下疑惑地望着裴夫人问:“夫人,您要去吗?”
裴夫人温柔大方地说:“去,怎么不去,连长公主都抬出来了,我岂能不去?更何况墨玉镯子可是个好东西。”
她看了看身上的素色织锦裙,论织技天下谁能比过崔氏绣?她是崔氏女,早该去见长公主了,她有重大消息要告诉长公主,只盼长公主听到消息能挺住。
裴夫人叹了口气说:“去宫中请华四,就说本夫人请她花重锦赏花。”
云流坐在秋千上,手握洞萧吹起来,一阵萧索低沉的乐声传出来,黄叶飘进了院中,秋色已满。
苏玉在房中捣药,闻声停了下来,静静听着萦绕的箫声。
白鹭引着宫人走进院中,张罗着布桌,今日天气好便在院中用午膳。凝香殿宽敞,她成日里张罗着新花样,逗长公主开心。这些日子长公主虽然不说,身为贴身宫女她岂能不知长公主心境郁结?
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秋千上的云流,又吩咐宫人拿坛杏花酒来。
云流一曲吹罢,往木桌跑来,一见满桌的翠绿鲜红,忍不住大口吸气,她已好久没吃过地道的南国菜,鲜香爽辣的味道让人食欲大涨。
白鹭有些怅惘,长公主幼时在都宫闹着要吃辣,被太后娘娘一顿斥责,每日只供食清淡汤水。长公主偷偷溜出宫外,拿着天妃留下的玉佩换了一篮子鲜红的辣椒,被先皇知晓后骂了一顿,连带着她们也被罚。后来先皇赎回了玉佩,准了慕宁宫开设小厨房,长公主又吃上了鲜辣。
几人堪堪用过午膳,谢酉便带着人来了。
云流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石青色长衫,不卑不亢地站着院中,等着她回话。
她沉吟说:“冉夫人邀本宫花重锦赏花?”
李胜点点头说:“长公主,我家夫人在花重锦恭候您的到来。”
云流躺在软塌上剥石榴,听着白鹭娓娓道来:“殿下,冉家近日声名狼藉,全是那冉家大爷惹的,陈家五娘无意冉家大爷,冉家大爷非要上门纠缠,颇有强娶之意。殿下,这冉家的浑水便不淌了吧?”
云流没有说话,陈家五娘这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听谁说起过?李胜方才说此次宴会京中高门贵女都会前往,冉家在风口浪尖也能请动这些人可见冉家实力。
云流看了苏玉一眼,苏玉立马明了,进屋去准备衣饰。白鹭见状不再多说,替她盖了薄毯,去了前院吩咐出行事由。
雍京花重锦,门前牡丹正艳,花香拂面,锦绣堆成海。华心兮百无聊赖地倚在雕花木栏上,朝湖中投鱼食,锦鲤围成一团抢食,她看着张开嘴抢食的锦鲤突然没了兴致。
这雍京城谁不是锦鲤?皇宫更是一座金丝牢笼,困了母妃一生,也困住了她一生,今日是在雍京,他日是在蛮荒。
云流在苏玉陪伴下到了花重锦,一下马车便望见眼前花枝繁茂的高楼,入眼尽是名贵花枝,门前繁花似锦,虽是北国深秋,此处却是春色撩人。
她凑近看着一株鲜艳欲滴的茶花,伸手欲触。
“长公主当心,这可不是流江崔氏绣,有刺的。”一声轻笑从楼上传来,她抬头一看,只见夏决一行人坐在二楼栏杆边,说话的是名身着银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正望着她一脸笑意。
她轻轻颔首回应,收回手欲往里走,锦衣公子探出身说:“长公主,恕孟涵唐突,今日得见长公主真容,涵一时激动,望勿怪罪。”
云流站在楼下仰望花团锦簇后的孟涵,见他笑意温和,心生好感,轻轻说:“孟公子说笑了,你好意提醒本宫,本宫十分感激。”
苏玉走近云流,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跟着云流走进了大门。
凉意从心头升起,孟涵压下了折扇,楼外阳光融融,花枝繁茂。他摸摸玉冠说:“怎地方才感觉有些凉?”
这话自然是问夏决,夏决依旧一袭黑袍,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孟大人好福气,得了长公主身边红人苏嬷嬷青眼,决甘拜下风!”
一旁的华珉眼皮跳了跳,没有说话。
孟涵清清嗓说:“听说杨一世早些日子回来了,不知他现下如何。”
杨家也是军功世家,杨一世锋芒毕露,颇有直逼夏决之势,这大雍大将军之位向来争抢激烈,杨家不甘落于人后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