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梅迷蒙地睁开眼,入眼是青色的帐顶,身上轻薄暖和的锦被让她不由侧了个身,她伸出手欲撩帷幔,却发现身上换了件烟水色的纱裙,脸不由一沉,掀开锦被坐起了身。
窗外鸟鸣叽喳,房内摆设古朴简洁,房里空无一人。她慢慢走下床,床榻旁的木椅上整齐地叠着毛毯和锦被,她伸手摸了摸,还有少许温热。她赤着脚在房里看了一圈,这是男人的屋子无疑,空气中有细微的药味。
她走到窗前坐下,木几上青石镇纸压着一叠宣纸,她拨开镇纸将覆着的宣纸转过来,一张平淡无奇的人脸出现在了她眼前,画中人各处都像她,唯有眼睛不像,她的眼睛应是更黑沉更光亮才是,沈寻梅仔细地翻看着每张画像。
冉阆端着稀粥轻轻推开门,看见了窗前的身影,他静静倚在门上看着那人。等她看完一叠画像后他轻声问:“五娘一直摇头,是说我画得不像?”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沈寻梅一跳,她瞬间扫落了画纸,转身做出了防御姿势,看到门口的冉阆她愣了愣,终是僵着手捡起了画纸。
一时间房中静默无声,冉阆端着青花瓷碗走到了沈寻梅面前,在她疑惑的神色中将碗放在了几上,那一叠画纸则被他收了起来。
沈寻梅有些迟疑地问:“是你救了我?”当时她与几个小娘子起了争执,昏昏沉沉中就见他冲了过来。
冉阆轻声说:“五娘,把这粥吃了吧,御医说你身子弱,檀屏特地为你熬了老参粥。”
说话间身穿灰色短襟的檀屏走了进来,低着头收拾着屋里的家什,偶尔打量沈寻梅一眼。
沈寻梅心下了然,这是他的贴身小厮,她在他房中歇了一夜。沈寻梅沉着脸看向冉阆,冉阆了然地挥手让檀屏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两人对望。
沈寻梅冷冷地问:“冉家大爷搭救之恩,无以为报。只是这身衣裳……”
冉阆苦涩地说:“五娘无需担忧,昨日我命宫女替你梳理了一番。”
冉阆把瓷碗推到沈寻梅面前,站起身坐到了她对面的木椅上,木椅旁垒了一堆木箱,他疑惑地拨开木箱,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顿时黑了脸。
檀屏这狗东西,什么东西都敢往他房里送!木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汤盅,盅盖上细心地贴着品类:鹿茸、虎鞭、干姜、肉桂……品类多达二十几种,不用想也知道是冉府的手笔。
精巧的汤盅触手温热,可见檀屏今早特意热了一番。真真……气人,他冉阆几时这般饥渴难耐了,传回雍京岂不令人笑话!
他把木箱移开,打开了下面的箱子,入眼尽是金玉玩意儿,他拿起一支青玉钗,钗头刻着细小的“明隶坊”三个字。他翻看了一番,尽是宫中御造之物,皇上赏他女儿家的玩物是何意?
沈寻梅慢慢地喝着粥,老参掺着细碎的肉末,用文火炖出的粥异常香糯,她多日不曾吃到这等美味。
冉阆在对面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满足不由心情舒畅,拿起一对血玉耳坠走到她跟前问:“五娘,这对耳坠可好看?”
沈寻梅认真地打量耳坠,玉色光亮,触手温润,血色的坠子在晨光下折射出艳丽的色泽,衬得她苍白干枯的手多了几分生气,她抚摸着耳坠说:“这副耳坠倒是精巧灵气,冉家大爷眼光极好。”
冉阆笑着说:“五娘客气了,这副耳坠便送与五娘如何?”
说着将耳坠放到了她手心,沈寻梅迷惑不解,这等罕见之物为何要送给她?他应恨她入骨才是,求亲那日她失控几乎将他打死,令他成了雍京最大的笑话。如今见了她,他却不计前嫌,莫非有何阴谋?
冉阆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心头一黯,他何苦作践自己!他沉着脸说:“吃完了便梳洗,皇上和大臣们已先行离开行宫,特许我暂缓离开。”
冉阆推开门走出去,门外阳光将他的身影吸收,沈寻梅只看见慢慢合上的雕花木门。
她起身整理仪容,简单梳了个发髻,将耳坠放入袖口,大步走出了门。
院子中只剩三两奴仆,檀屏见了她跑上前来问好说:“陈五娘子安好,大爷说他在行宫山脚等您。”
沈寻梅点点头,沿着石阶朝山脚下走去,华绍和大臣们一走,沙海重归宁静,偌大的沙海只有稀散的奴仆在忙着扫洒。
冉阆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衣,立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烟水色的纱裙随风飞舞,她脸色苍白,唇色也是惨白的,唯有一双眼黑沉如星河,极目的日光也无法遮掩那光芒。
沈寻梅走到马下,见只有一匹马问:“冉家大爷,何故只有一匹马?”
冉阆拍了拍马背说:“五娘,与阆同骑如何?冉阆武功虽普通,自认骑术还不错。”
沈寻梅挑了挑眉,大雍公认文治武功一流的男子,在她面前自谦?蓦地想起他被她打趴在地一事,她抬头果然看见他自嘲的笑容。
沈寻梅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拍马腹,马儿立马撒腿往前跑。两人从菊花丛下穿过,出了桐花村往京畿行去。
秋猎结束众人都疲惫不堪,华绍特地免朝两日,因此云流去宫中小坐后就出了宫。一行人回了王府,白鹭替她梳洗好便服侍着她午憩。
云流躺在榻上,幽灵蝶在帐中飞过,她不禁想起那夜与陈家五娘的交手,五娘身法诡异,招式狠辣,她与褚绥皆不是对手。
云流摸着腰间软剑,这些日子跟着白灵和褚绥练习剑法武功,招式学了七分,力量远不及两人三分。
她抿紧嘴唇,当下最紧要的事是提升武功和剑术,在华绍南攻午云之前,她要从大雍脱身,回到午云去!
门帘微动,白鹤轻声走了进来,往帐幔张望了一眼,见云流平静地躺在榻上,压低声音说:“白鹭姐姐,适才九皇子遣奴才传话,说是明日在皇帝新赐的澧庄设宴游玩,特地邀长公主前去游玩。”
白鹭一怔,又去游玩?秋猎刚结束长公主还没好好休整呢,干脆回绝他吧。
她刚要开口,白鹤又说:“那奴才说,九皇子知殿下疲惫,故而游玩只邀请了三两好友,就当是散心。还说殿下去了定不会失望。”
白鹭疑惑不已地问:“不会失望?那奴才还说了什么?”
白鹤摇头说:“别的那奴才就不曾说了,只说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白鹭放下手中的绣服,思索着九皇子的意思,白鹤又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