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楼中,杨一世正与冉阆几人吃茶,不时说着京中形势。
司马遥靠在窗旁饮酒,神色淡然。他才不信七皇子死了,那夜他可没放松警惕,却被七皇子瞬间放倒了。
他摸了摸仍肿起的脸,七皇子下手真重。
楼下有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他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了,冉阆有些不悦地看着粗鲁的小厮。
杨一世微微皱眉说:“你是……卫夫人身边的小厮?”
寇亮急忙拱手说:“公爷,夫人在院中摔倒,张妈妈请公爷速回府上。”
杨一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沉沉地朝几人拱手说:“府中变故,含世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杨一世急步出了飘香楼,低声问:“卫夫人情形如何?”
寇亮小声说:“夫人羊水已破,已经请了稳婆。”
杨一世不由皱眉,卫夫人怀胎八月,此时摔倒实在凶险。他不由问:“卫夫人好好地怎会摔倒?”
寇亮神色迟疑地低下了头。
杨一世气得一剑劈了街上的酒旗,一诺当真无法无天了!
内院里已经挤满了人,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只能听见张妈妈的喊声:“夫人,使劲儿!”
杨一世冷着脸走到杨夫人身前,杨夫人合掌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诺呢?”
杨夫人叹气说:“一诺当真被我宠坏了,竟惊了嫂嫂的胎,我已经罚她去了祠堂。”
杨一世看了她良久,拂袖而去。
杨夫人无奈地叹着气,她九死一生生下了一诺,自小捧在手心里宠着,谁知一诺越发娇纵顽劣,惹出这等祸来。
卫氏能生下孩儿还好,若是……
一世宠爱郑氏,可郑氏是个不能生的。眼下只盼着卫氏肚子里的孩子能生得下来,她杨家总不能绝后。
卫宛若脸色惨白,大汗濡湿了全身,又昏了过去。
张妈妈担忧地说:“夫人本就昏厥,数次强行将夫人弄醒也不是法子。”
稳婆亦是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说:“这也是没法子,夫人使不上劲儿,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杨家祠堂,杨一诺蜷缩在一角,不停地小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杨老将军沉着脸说:“你不是有意的?你不知你嫂嫂月份大了?一诺,你怎会如此狠毒!”
杨一诺大哭起来,扑到他脚边说:“父亲,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杨一世站在院子中沉思良久,低声说:“一诺,郭家我看过了,门风严谨,是江东望族,郭五郎是嫡幼子,又有清职在身,你嫁过去上有姑嫂打理,下无庶妾争执,是门极好的亲事……”
“不!我只喜欢孟大人,大哥,我只想嫁给孟大人……”
“胡闹!”杨老将军重重拍着桌子,吓得杨一诺躲回了墙角。
杨一世沉声说:“孟涵是东江王旧党,皇上不喜孟涵,我杨家是皇上亲信大族,不会逆皇上之意。孟杨两家不会结亲,你死心罢!”
杨一诺哭花了脸,尖叫着说:“我只嫁孟大人!”
“杨一诺!”
杨老将军动了气,大步走到她跟前扇了她一耳光,重重地说:“你是女郎,怎能不知羞耻地上赶着入孟家门?孟涵若有意于你,岂会拖到现在?你已过二十,雍京城有几户人家肯娶你?”
杨一诺的鼻血流了出来,她捂着鼻子倒在墙角大哭,口齿不清地喊着母亲。
院外的杨一世握紧了拳,便是郭五郎也不甚情愿娶一诺。
一诺不能再留在杨家,否则会闹得家宅不宁。
杨一世沉声说:“明日我就让人将你的庚贴送到郭家去。”
杨一诺哭哑了声,愣愣地望着祠堂前的牌位。
天微微亮,房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哭声。
张妈妈大喜,接过孩子哭了起来,将孩子递到了奄奄一息的卫宛若眼前。
孩子长得十分瘦小,皱着脸微弱地哭着,小手无措地抱在一起。
卫宛若悲从中来,望着孩子流泪,这孩子早了两月出世,铜黄的小脸上青白一片,一看便知是先天不足。
张妈妈将孩子抱了出去,杨夫人颤抖着接过孩子,看清孩子的小脸后忍不住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孩子说:“都是祖母的错……”
杨一世披着长袍走进了院子,杨夫人将孩子递了过去,难过地说:“一世,这是你的孩子。”
杨一世愣愣地抱着小小的孩子,竟然这样瘦小,小手只有他的拇指大。
他难过地抱紧了孩子,轻声问:“夫人情形如何?”
稳婆推开门走了出来,浑身汗臭地说:“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夫人生了两日终于生下来了。恭喜宣武公得了位小世子。”
杨一世将一袋金子递给了稳婆,稳婆眉开眼笑,又说了许多吉言,方才锤着腰离开。
杨一世抱着孩子进了房,卫宛若正神色涣散地盯着窗外。
他静立良久,将孩子放在了她手边,轻声问:“夫人,你想给小世子取什么名?夫人取名,我取小字吧。”
卫宛若回过了头,悲喜交加地看着孩子说:“就叫……杨悔吧。”
杨一世喉头动了动,半天才闷声说:“他是思字辈,就叫杨思悔吧,小字夫人也取吧。”
他站到了窗旁,窗下开满了黄白的睡莲,有蜻蜓立在莲瓣上。
九月,炙手可热的杨家迎来了喜事,杨家二娘子出嫁了,嫁与了江东郭家五郎。
出嫁前一日,杨一诺才被放出了祠堂,小扇已被发卖,跟在她身边的是新来的丫鬟。
一月未见,她神情大变,沉默地跟着丫鬟回了院子。
夜间,她在榻上坐了良久,起身推开了门,门外守着的小丫鬟紧张地问:“小……小姐有何事?”
她低着头说:“你去给老夫人说,我想看一眼小世子。”
小丫鬟为难地看着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人都知道她是差点害得嫂嫂一尸两命的狠毒小娘子了,就连母亲也避着她。
她默然地退回房里,将门掩上了。
卫嫂嫂,我再也不会笑你了。
将身嫁与不爱之人,竟是这般令人痛彻心扉。
思悔,是姑姑错了,姑姑此生再也不会回京城了,只想看你一眼。
她捂着脸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