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宪想起了那头把他抓走的黑龙,对方好像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些龙怎么回事?在求偶期时都不分辨对象的吗?
难道笃笃多也和那头黑龙一样,在求偶期被蒙蔽了双眼?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阿琳娜笑道:“你的小龙可不是一般的龙。”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会离开一阵,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一些新的人。不过希望比较渺茫,常常是找到了,走到半途他们忽然发病,也就走了。”
雪宪知道阿琳娜婆婆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就像罗多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也像他在途中遇到过的“恶灵之地”那样。
幸存的人们会将畸变体焚烧,以免他们伤害更多的人。
“所以我们只是出去一趟,遇见一些人,接收一些外界的消息,然后……处理好他们。”阿琳娜看着雪宪,“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更糟了。”
两天相处下来,雪宪很明显不是一个重度畸变体。
他身上没有任何畸变的症状,连一个轻度的畸变体都不是。
更不要提他残破的圣装和身上的刺青。
阿琳娜问:“圣殿现在还接待畸变体吗?”
雪宪心中突突一跳:“嗯。”
阿琳娜:“你也还是唱圣歌?”
雪宪脸上发热:“是的。”
阿琳娜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中,很久之后才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圣子,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安城通往主城的电轨在半途上出了故障,第12车厢里,满满都是等着去圣殿的病发者。我们不被允许下车,当地的居民很惧怕我们,电轨又迟迟无法排出故障。当时有人已经很严重,一旦步入五度畸变,整个车厢的人可能都会遭殃。”
“圣子希亚冒着风雪,说服圣殿和护卫队,乘坐一艘飞行艇从主城而来。”
“有人往他身上吐口水,扔垃圾。”
“圣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车厢外面给我们唱了整晚的净魂曲。他的圣装很长,和雪一样白,像一朵不败的倦鸟花。”
雪宪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件事,曾经听白博士提起过。
“圣子希亚现在还好吗?”阿琳娜问。
“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就已经退任了。”雪宪说,“我想他应该很好。”
“二十二岁?那么早?”
“是的。我们……都只有十几年的在任时间。”
又过了一阵。
阿琳娜很模糊地说:“你们应该飞得远一点。”
雪宪问:“您说什么?”
阿琳娜狰狞的半边黑色身体隐没在光线中,好像经过长久的思考,才再次说:“你,和你的小龙。你自由了,应该去更远的地方。”
随后,风声变得越来越大,连交谈声都听不清。
阿琳娜已到暮年,不一会儿就困得眯起了眼睛。从缝隙里刮进来的风吹得篝火晃动,雪宪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却是艾诺。
“跟、我、来。”
黑皮少年拿着一盏油灯,冲他做了个这样的手势。
雪宪吓了一跳,问他:“去哪里?”
艾诺看上去有点兴奋,比划了一通,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让雪宪看。
雪宪跟着艾诺离开篝火堆,七转八转地,来到了一个被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雪宪先前参观过,知道这里曾经是亚历山大的房间。
艾诺把油灯放在桌上,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桌子上摊着的一块布料,布料上面画着繁复的图案。
雪宪走过去一看,只觉得熟悉,很快就想起来眼前的图案和自己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雪宪仔细辨别它,认出它是用太空笔画的:“艾诺,这是谁画的?”
艾诺“啊啊”说着,指指房间。
雪宪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亚历山大?”
艾诺重重点头。
雪宪拿起布,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
难怪艾诺看到他身上的刺青时反应很大,原来是这样。
这些图腾是圣殿仪式的一部分,有很神圣的含义,是成立圣殿后由四大文明古国的代表联合创作并绘制,亚历山大是在哪里看到它并画下来的?
艾诺好像看出来雪宪的疑惑,翻箱倒柜一阵,找出一支太空笔,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弥-修-斯。
雪宪:“你是说,弥修斯上也有这样的图腾?”
艾诺“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雪宪惊奇,疑惑。
圣殿是混沌日后才成立的,这图腾也是那时才被创造了出来,为什么一千多年前的、搭载先民来到无穷星的弥修斯号上也会有呢?
风刮了一整夜,直至第二天上午才停歇。
森林、补给站、以及搭建的小棚子上,都铺了一层细沙。
因为风沙太大,雪宪没有再与龙一起露宿,这竟然导致他没怎么睡好。醒来时龙已经守在了外面,见到雪宪,便甩甩身体,抖落了覆盖在鳞甲上的沙子。
雪宪上前一步,抱住了龙的脖子。
“呜。”龙说。
或许他们真的心意相通。
昨夜雪宪做了噩梦,梦见无数重度畸变体从漆黑的海水中走出来,爬上了岸。那些饱受折磨的人们无不表情狰狞,大张着嘴巴,无声地痛苦呐喊。
在那无尽的梦魇里,雪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龙就在外面。在风沙中守着灰扑扑的补给站,守着一墙之隔的人类。
它好像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由卡”了。
“我们也许应该走了,笃笃多。”雪宪说。
龙听懂了,轻轻地扑腾双翼,将脖子重重地压在雪宪身上。
雪宪抚摸龙的鳞甲,脸靠上去。
“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