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面『色』一僵，回过头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想做么？”

“没么。”

聂昭好像完全对他父子俩丧失了兴趣，目光冷冷淡淡地一扫而过，半秒都没有停留，“我只是在想，这些问题世子答不上来，我可以找个人帮他。”

“秦姑娘，你说呢？”

“我？”

秦筝反手指向自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我只是个落榜生，要在仙官面前作答，未免班门弄斧……哎呀！”

话音未落，她只觉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有些错愕地回转头去，却见女鬼琉璃不知何时了形，正寒着脸站在她后。

“啰嗦么？还不快去。”

琉璃紧绷着一张毫无血『色』的俏脸，冷冰冰瞪视着她，却并不显瘆人，反而有种“爱之深，责之切”的严厉。

“机会在眼前，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可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到死都等不来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聂昭也通过传音向秦筝说道：

【秦姑娘，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边。】

【没有我护送的时候，我希望你把握好每一个机会，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价值。算你是真金，如果一直埋没在黑暗里，也没人会看见你的光亮。】

【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努力地锤炼自己了。你只是需要一光。我虽然不是太阳，但此时此刻，我可以做照亮你的炬火。】

【接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

人非圣贤，秦筝再怎样坚强，终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在日复一日的孝道洗脑之，在家族和权贵的围追堵截之，她也会恐惧、不安，自我怀疑，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太贪无厌，太想要那些“不该想的”。

要不是家中还有位慈爱的嬷嬷，手把手悉心教导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你没有错”，她未必能坚持到今。

嬷嬷回乡探亲以后，她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么都做不成。即使孤注一掷从家中逃跑，也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那一日的飞舟上，被“未婚夫”追上的时候，她险些要绝望了。

【幸好，我遇到了聂姑娘。】

【没错，无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对我而言，嬷嬷和聂姑娘是太阳。你救了我，我不能让你失望。】

在聂昭的鼓励之，秦筝眼中的顾虑和迟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她每次挥笔时潇洒自信、眉目飞扬的神情，仿佛无处不可去，无事不可为。

“好。既然如此，那我献丑了。”

在象征震洲最高权威的金殿之上，在诸仙神的注视之中，少女螓首微抬，嗓音清朗，如春水中流冰相碰。

“八荒大地共有上古秘境十一处，其中以离洲的‘鸿蒙秘境’、乾洲的‘太初秘境’和巽洲的‘启元秘境’最为着名。若要进入鸿蒙秘境，须禀明帝，再由五位上神合力开启封印……”

“使用烟歌草的『药』，据我所知共有三十七种，其中针对寒血症的是……”

“巽洲水脉，以百花江、五彩河为干流，其又有支流七十二条，次支流二百五十三条……”

“……”

“古书云‘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或出于一片拳拳爱之心，但私以为，女子不可盲从。人生于地间，皆当心怀‘敬顺之道’，却不是臣子一味敬顺君王，『妇』人一味敬顺父兄和丈夫，而是敬当敬之人，顺当顺之义。”

说到这里，秦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感情，嗓音微微颤抖，眼眶中隐有泪光：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说好啊。”

聂昭在一边用力鼓掌，边鼓掌边放声笑道：

“、地、君、亲、师，地不仁，尚可翻覆，又遑凡人哉！”

“…………”

仙界与凡间再一次同时陷入沉默，凝滞的空气好似一张大网，从面八压迫过来，直『逼』人透不过气。

不仅是因为聂昭离经叛道的言，是因为——

“这位秦姑娘说的，和去年这份试卷上的答案，一模一样啊……”

“可是，这分明是状元的……”

““那当然。””

聂昭面对位惊疑不定的仙官，阮轻罗面对仙界一片黑压压的人『潮』，同时面带笑容，又含着一尖锐的怒意开口道：

““因为，那本来是她的试卷。””

因为秦筝，本来是去年的仙试榜首。

她才是仙界千淘万漉，吹尽狂沙，从茫茫人海中筛选出的真金。

然而，在辰星殿把持之，那篇“敬当敬之人，顺当顺之义”的慷慨陈词，被记到了一个不无术、欺男霸女的废物名，成了他人生坦途中一块不起眼的垫脚石。

而这个废物，甚至还企图在东窗事之际强占秦筝，以“敬顺之道”压她服软。

多可笑啊，聂昭想。

“我的……试卷？”

秦筝花了一时间消化信息，整理混『乱』的思路，然后才慢慢明白过来。

意识到真相那一刻，她先是惶『惑』、震惊，接着逐渐回想起父母和兄长的所作所为，悲愤如同『潮』水般填满胸臆，化为热泪夺眶而出。

“你，竟然……”

“是你！是你，和我爹、我大哥一起，偷走了我的试卷……！！”

“你用我的成绩进了书院，还想借此飞升——”

“秦姑娘，你听我说。”

世子抽动着颊赘肉，勉强堆出个假笑来，“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娶你的。夫妻之间嘛，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我成仙也会带着你……”

咣！！

世子话音未落，秦筝咬紧牙，双手搬起那把雕花木椅，朝向他头顶狠狠砸了过去！

“你该死！”

她恨声道，泪眼中有明亮的怒火灼烧，“你这些食人血肉的蛆虫，全都该死！！”

“你——”

眼看世子被砸仰而倒，镇国公心痛到无法呼吸，正要挥手令左右上前，却只觉颈间骤然一紧，整个人都被聂昭用罚锁拽台阶，和他子一样骨碌碌一滚到底。

他头顶装饰华美、象征权势与尊荣的金冠落了地，一路滚到聂昭脚边，被她漫不经心地一脚踏住，像踏住金家不可一世的滔气焰，也踏住了他全家的命运与脊梁。

“如何，在你可知罪了？”

聂昭弯腰来看他，笑意似春水浸入眼底，又似春花开在双靥，当真是一副“这个女人不是人，九仙女凡尘”的好模样。

各种意义上都是。

“哦，我只是礼貌『性』问一，你不知罪也无所谓。证据齐全，环环相扣，算你抵死不认也一样上路，我还能以‘抗拒从严’的名义多砍你几刀呢。”

“加油啊，贪赃枉法的老伯伯。你可一定要坚持到底，千万不要认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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