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炊烟带进来,把歌谣带进来。飞来的箭矢把吴王劝降、善待俘虏、既往不咎的消息传进来,把吴王仁德、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带进城里。
飞进城里的箭矢可以收缴,但飞进城里的风却收缴不了,躁动的人心也收缴不了。
人心惶惶,终日不安。
终于在某个夜晚,陈术士忽然惊醒,连灯也没有点,便赤脚推醒了两个徒弟。
他用两个荨麻编制的布条绑在徒弟的眼睛上,用红绳把他们的手系在一起,伸手在他们背后推了一把,道:“跑!跑起来!”
大徒弟想要回头,被他按住脑袋,道:“不许摘、不许回头、不许停,拉着你师弟,不到天亮不许停!”
“跑!”
眼睛看不见,冲天的喊杀声和巨大的破城门的声音已经让他们浑身战栗,火油燃烧的烟味和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们无法思考,本能地听着师父的吩咐奔跑起来,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奔跑起来,那喊杀声便在风里渐渐模糊,那气味便在身后追之不及。他们似乎被一股木头的气息包裹起来,把一切令人恐惧的东西都甩在脑后。
陈术士目送着两个小徒弟消失在城中,他转身回去,戴上高冠,披上羽衣,拿起桃杖,赤着脚去见按察使。
他早年受过越州按察使的救命之恩,后来卜算出他命中大劫将至,便投奔而来,只可惜人力有穷尽,始终也没有寻到生机。
越州按察使没有安寝,挣扎着召唤副将要去主持大局。
两个身着吴军甲胄的人忽地闯进门来,这两个人如同铁塔一般高大,目中泛着碧色,浑身都是鲜血,散发着不似生人的煞气,仿佛是地府勾魂的恶鬼。
“保护按察使!”
亲卫一声高呼,数十人冲了出来,远远便冲着那两个刺客放箭。
有好手的箭矢从甲胄的缝隙里射进去,穿过了那两个刺客的身体,但他们丝毫不退,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只挥舞着钢刀,将逼近要害的箭矢打飞,便朝越州按察使越逼越近。
亲卫拦上前去,只一合,便被一刀斩成两段。
这是生撕虎豹的神力!
数十个亲卫,竟然挡不住两个刺客,不断逼近越州按察使。
亲卫已经恐惧,已经绝望,只觉得面前的对手不是活人,而是恶鬼神魔。
但越州按察使握紧了手中的剑,脸色发白,眼神却刚毅,并不肯轻易赴死。
“中!”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那高冠羽衣的术士挽着桃弓桃矢,连续两箭射在两个刺客身上。
桃矢不能穿甲,发出碰撞的声音便掉落在地上,但那两个刺客却忽地顿住,发出惨烈的嘶吼,从七窍中钻出光来,化作两个鬼神,憎恨地看了一眼术士,就想要逃走。
术士举起桃木令牌,呼道:“雷来!”
轰隆一声,虚空生出两道惊雷,将那两个妖魔劈中,化作飞灰。
越州按察使露出惊喜,叫道:“陈师来得及时!”
陈术士并没有任何喜色,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道:“附体作祟,吴王有邪鬼相助。”
他的神色仍旧平静,道:“按察使,我们有大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