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神咳嗽着,喉管里好像塞进了一只吞不下去又吐出来的虾子,每次咳得满面通红,才稍有止息。
薛念娇看着他,眼里浮现担忧来,道:“香火是足了些,吃不了可以拿来点灯,虽然消耗大些,也不是不能物尽其用,你这样勉强自己,我怕灾异没过,你先过去了。”
社神叹了一口气,道:“我心里有数,已经有在克制了,小毛病而已。”
薛念娇道:“大水飞蝗,大旱大雪,淫雨不绝,这几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要垮了,再来一次灾劫,只怕就真的完了。”
薛念娇没有看他,语气还算平静,道:“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没了上面再调一个人来会比你还尽责?”
社神扯了扯嘴,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是不信的。要不是他自己就是种田的老鬼,土生土长、因缘际会成了社神,他也未必能体会这其中的苦处,能做这么多事情。
腐气生异,在他们这边没闹出来乱子,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没有闹出来乱子。
社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现在是瘪谷、发穗芽,再下雨就要绝收了。”
薛念娇掐了掐手指头,道:“已经两个月零三天了。”
已经两个月零三天了。
宫梦弼站在狐狸坡上夜观天象,灵神似乎已经穿透了层层阴云,与天穹之上的明月和苍龙融为一体,以两个不同的视角揣摩着天地间的异数。
原本是有令仪公主暗中透露,他笃信二个月的时间梅雨就应该终止了,但现在看来,只怕两个月也还远远不够。
这不是人力所能为,是天地之息乱了,造成了阴阳相搏、水火相侵。要终止这场灾异,哪怕是天上的神明都犯难。
宫梦弼心中发愁。
狐狸坡的土里已经可以挤出来水了,再小的雨,接连两个月,也要把山河湖泊都灌满,酿成更剧烈惨重的灾祸,把不仅仅是人在内的所有生灵都牵扯进来。
五鬼神寸步不离,已经生出某种预感,随时准备听他调命。
好在到了更深的夜里,事情有了转机。
一阵无名而来的凉风吹遍了狐狸坡,一声清脆的鸟鸣响了起来。
狐子们还没有反应,狐夫子已经一个个开了窗探出头来。
狐子开始修行通念之术,还不要求学会鸟语。但到了天狐院,通晓鸟语已经是必修课。
那鸟叫的是“灵虚碧元天府风部尊神熏风使昭明大将军法驾降临,还请天狐院狐正宫梦弼速来接驾!”
但是紧跟着就听到虚空中一声轻骂:“孽畜,乱说什么话!”
那鸟鸣大叫两声,却是在讨饶。
宫梦弼已然到了狐子院门口,抬头去看,就看见一只白鹤自风中而来,白鹤身上坐着一个清瘦的道人,腰上系着黄色丝绦,高高的发髻簪着一朵金色的莲花。
这道人肤如凝脂、面容清俊,飞眉入鬓,一双凤眼已经落在宫梦弼身上,含笑道:“天府熏风使昭明,得驱邪院张院使指点,特来拜会天狐真人宫明甫。”
他双手掐住了那白鹤的脖子,把白鹤掐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两眼发直,不得不往地上落去。
那白鹤扑在地上,正落在宫梦弼脚下。
道人已经先一步落在地上,一身风清,稽首道:“明甫道友,久闻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