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说自己是如何混出宫中,又说他是如何的蠢笨,竟然一直没发现。
他反驳,二人继续斗嘴……
情义就这么一点点的蓄积着。
要想尚公主,两条途径,其一是富贵闲人,如此活的自由自在。其二是皇帝想用公主来拉拢谁,如此,驸马不是才华横溢,就得是战功显赫。
宁城说她有办法,可廖劲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说要用战功来迎娶她。
——我会带着满身伤痕和军功出现在你的眼前。
这是男儿的承诺。
宁城选择支持,二人商议,以五年为期。
廖劲没看到心上人眼眸深处的黯然,欢喜的走了。
这一去,关山万里。
这一去,便是流年。
五年中,他回过长安,但当时并未立功,羞于见心上人。
再度回到北疆,他奋勇拼杀,悍不畏死,博得了北疆猛将的美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北辽那边针对他设下了一个圈套,重重围困。廖劲带领麾下反复冲杀,终于杀出重围,可也身负重伤。
五年期到了,他恨不能插翅飞到长安,可却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他写了几封信,可没地方投送。
难道还能让信差把书信送进宫去?
公主和外男私下勾搭,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不容易养好伤,廖劲迫不及待的赶赴长安,可到了长安,却接到了一个噩耗。
——公主出家了,说,此生不嫁人!
廖劲拍着树干,“当年老夫哪怕厚着脸皮去闯闯道观也好啊!”
但心高气傲的他,却选择了回归北疆。
回归后,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可他并不快活。
心中一直有个东西梗着。
若是能回到当年,他会选择硬闯皇家道观!
“常宁!”
廖劲看着树干,恍惚间,那个少女依稀站在前方,巧笑倩兮,“我封号常宁,耶娘都喜欢我。你以后不许欺负我!”
他缓缓道:“好!”
但,老夫负了你!
吱呀!
有马车停住。
“公主,这片林子好漂亮!”
“嗯!我看看。”
“公主小心!”
“谁?”廖劲的随从护卫们拦截了来人。
随即,散开。
“你在看什么?”
廖劲没回头,身体在颤栗,“看那年。”
“那年,你说过,要带着一身伤痕与军功来迎娶我,可你没来。”
廖劲双眼模糊,“是。老夫当时重伤,能骑马时,便带伤赶赴长安。到了长安,老夫得知你出家为女冠,一气之下便返回北疆……”
“那一年,宫中大变,耶娘中毒倒下,说是大兄下的毒,随后大兄被鸩杀。
我惶然不安,两边安抚。
大兄去了,耶娘也渐渐大好……可性子却渐渐变了,越发的无情。
他们给我看中一人为驸马,我不肯,便被禁足……
后来我得知宫中正在准备我的亲事,便用剪子把头发全数剪了,以死相逼,出家为女冠……”
廖劲的身体在颤抖,“老夫……老夫……”
“我一直在等着你!”
“老夫……”
廖劲猛地回头,身体从椅子上跌落地面。他努力抬起头,看着那个头发斑白的女子。
依稀,能看到当年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心口剧痛,羞愧难当,“是老夫负了你!”
常宁缓缓走来,“你有傲气,我也有。两个骄傲的人,注定走在一起会生出许多龃龉。
所以你不来,我也不去。
这些年,我断断续续听闻了你的不少消息,成亲,立功,北疆悍将,北疆副使……
你立功了,却与我无关。”
廖劲老泪纵横,“老夫……对不住你!”
杨玄带着人赶到,见到这个场面,他和包冬面面相觑。
赫连燕说道:“郎君,廖中丞怎地像是个负心汉?”
杨玄摆摆手,带着人避在一边。
常宁走到廖劲的身前,“我这些年一直心有不甘,不是说对你不舍,而是,我一直在想,我当年那么决绝与耶娘闹翻,值当吗?
我常说,为了这么一个没勇气的男人,不值当。
可拿着经文时,我又心有不甘。
后来我才知晓,那是执念。这个执念不去,我心难安。
所以,我来了。”
廖劲低下头,“你杀了老夫吧!”
“我不杀你!”常宁说道:“我要你大声喊,我猪狗不如!”
廖劲毫不犹豫的抬头,“老夫猪狗不如!”
常宁看着他,“我听闻你瘫了。”
廖劲趴在地上点头,“腰以下无法动弹。”
常宁看着他,“你欠我的!”
廖劲点头,“是。”
是他把那个娇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道姑,误了半生。
“那么,你跟着我走!”
“好!”
常宁转身走向马车。
廖劲双手撑着地面,也不说调动内息,就这么撑着跟上。
常宁越走越快,突然止步,侍女跟上。
“公主。”
“扶着他。去,扶着他!”
“是。”
侍女叫人去帮忙,自己无意间却发现,常宁泪流满面。
廖劲上了马车,杨玄忍不住策马窜出来,“中丞,你去哪?”
廖劲满头大汗,在马车上挥手,“老夫走了,再不回来了!子泰,保重!”
边上坐着常宁公主,她看了杨玄一眼,看到眼睛时不禁一怔,“那双眼……”
“常宁!”廖劲刚开口。
“闭嘴!”
“好。”
“常宁。”
马车渐渐远去……
大乾十年秋,北疆节度使廖劲跟随常宁公主赴长安,半道而逝,临去前说:“此生负你,来世做牛做马,任你驱策。”
常宁公主把他葬在当地,那个叫做娃儿坡的地方。她令人在娃儿坡修建道观,留在当地修行。多年后逝去,当地人为她立庙,每每求姻缘灵验,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