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延儒被外派去偏远贵州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
很多人对这个‘放逐’感到疑惑,但将周延儒归入东林党的阉党就很高兴了。
崔呈秀很高兴,他带着笑容进了兵部。
李邦华将崔阁老迎进去,两人在后堂,对着几道公文说话。
崔呈秀拿着一道在手里,道:“将所谓卫所整合、裁撤,我是不反对。但现在我大明处处用兵,领兵之人错综复杂,需要妥善解决,以免引发哗变。”
大明领军之人的名目繁多,各省剿匪、平乱是多不胜数,很多事情,朝廷已经难以完全控制。
他们的兵是自行招募的,军饷是自行筹集的,最多,就是朝廷给个官职。一旦出现丝丝变故,兵变、哗变、闹饷是时有发生。
李邦华脸上一片肃然,道:“阁老说的是。十三省设十三卫,南京设一大营与长江水师。京畿,除了京营之外,四周,将部署三大营,作为拱卫京畿的常备兵力。另外……”
李邦华说到这里,顿了下,看着崔呈秀道:“除了锦衣卫等少数之外,上直十二卫等,将只保留其三,作为天子亲卫,授予总兵官。该三卫,与其他不同,不受兵部辖制,由陛下直隶……”
崔呈秀神色微变,直直的盯着李邦华。
对于裁并卫所,他本就艰难同意,现在,又搞出这些,完全突破祖制,别说他了,要是传出去,必然朝野哗然,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崔呈秀不敢答应,否则他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眉头一沉,道:“李尚书当初为了维护光宗,维护国本,宁死不退!今天,是要坏我大明祖制吗?这也是国本!”
李邦华坚毅的脸上,都是平澹冷静之色,道:“阁老,您清楚我大明的现状,这是不得已的权宜之举,待事态平稳,一切都会归于祖制,这是陛下的亲口之言。”
崔呈秀目光坚定,道:“即便陛下如此说,我也不能答应。凡事必须依照规矩办事,这是陛下的金口玉言!李尚书,此事非同小可,本阁希望谨慎!”
李邦华有些意外了,片刻,道:“崔阁老,我听说,您还反对户部那边的‘商税改制第一桉’?”
户部对于商税的改革,还在不断的试验,磨合,只是出台了一个草桉,正在六部共议,征求意见的阶段。
崔呈秀直接道:“最高的税收竟高达七成,南直隶的普遍商税超过三成,还要独立于地方官府之外,另外,我还听说,户部的商税细则中有些是故意在针对士绅大户?”
户部的商税改革,自然不会向下,而是向上,对大户、大商人采取了重税,对中小商人是阶梯薄税。
李邦华见崔呈秀丝毫不避讳,便道:“恕下官直言,这些改制,内阁大体是同意的,您执意反对也不能阻挡。”
崔呈秀知晓内阁的情况,张瑞图,周道登,杨景辰等人是不会,也不敢反对的,除此之外,就是他,周应秋,以及首辅黄立极。
以他对黄立极的了解,这位多半会默认。
是以,内阁里,只有他反对,外加周应秋态度不明。
但他必须要反对!
崔呈秀脸角动了动,站起来,沉声道:“关于这些,我会与陛下面呈,即便内阁全部同意,我仍旧反对,祖制决不可轻动!”
李邦华见崔呈秀的态度坚决的过分,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跟着站起来,神情思忖。
这些变革引发反对声并不意外,只是崔呈秀反对的有些过于执着了。
而他之所以找崔呈秀商谈再三,是出于崇祯‘朝廷团结,政见一致’的要求,是以他得说服崔呈秀同意兵部的改革。
这位是前任兵部尚书,现在的阁臣,他同意了能堵住很多人的嘴。
李邦华心里转着念,抬起手道:“阁老,不是下官多嘴,若是凡事都到御前,劳烦圣驾,那是我等臣子的失职。关于您的反对,兵部与户部可以再做讨论,终归可以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新法。”
崔呈秀见李邦华没有绕开他,强行推动的意思,态度始终十分温和,这不是李邦华的脾性,心里暗自诧异,语气变得和缓起来,道:“李堂官,并非是我为难于你,是兵部的改革……着实令人难以接受,相信你也知道,若是传出去,必然天下震动,朝野哗然,那时,兵部再做退让,就有损兵部威严与朝廷颜面了。”
李邦华微笑,道:“阁老说的是。那这样,天子亲卫的事,暂缓,归入兵部直辖,列为六大营,至于其他的,兵部再做完善,过几天,呈送阁老览视。”
崔呈秀越发意外了,李邦华向来刚直,宁折不弯,尤其对他这个‘仇人’,态度居然这般的‘谦逊’,不见丝毫火气。
‘这里面,是有什么陷阱吗?’
崔呈秀心头起疑,李邦华,曹于汴等人对他虎视眈眈,或明或暗不间断的收集他罪证的事,他是清楚的。
“好。那我就走了。”
既然起疑,崔呈秀就没有继续,转身就走了。
李邦华没有送他,目送他出了门。
崔呈秀一走,曹于汴从后面的屏风绕过来,满脸冷意,哼了一声,语气充满嘲讽的道:“这位,扮起忠直之士了!”
曹于汴,李邦华都曾是崔呈秀构陷入狱,削籍的人。
相比于李邦华,曹于汴的怨恨就没有掩饰过,都察院对崔呈秀的暗中调查,更是没有停止半刻。
李邦华一直看着门外,道:“看来,他是打定主意反对了,得另想办法。”
曹于汴脸角鼓动了一下,恨声道:“若非冯铨刚刚问罪,不宜再动阁臣,不然这崔呈秀……”
李邦华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好了。都察院那边的事,周道登都同意了?”
曹于汴跟他并肩,看着门外的雪花,道:“这么多年,我就没有听过他有什么意见。”
李邦华微微点头,目光闪动,道:“我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吏部,工部,刑部,礼部都好说,就剩下户部了。”
曹于汴闻言,开始拧眉,道:“盐政的事还没有结束,我听说,河东转运司不太平,很多盐场被堵住,出不来盐,地方官府似在刻意纵容。山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都是从盐政起家,他们这种态度,怕是里面多半还有其他问题。”
盐政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事情,虽然崇祯用霸道手段,强行整顿,接管了过来。但盐政不是孤立的,动这样一大块蛋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各种掣肘手段纷至沓来,是早有预料,没有意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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