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夜梦天叹口气,“随他们怎么折腾吧,我不会参与的。”
金暮黎亲他一口:“好相公。”
“太累心,”夜梦天摇摇头,“若非为救这些灾民性命,我才不管什么计什么策,又费脑子又麻烦。”
想了想,忽然淡笑:“轷周志,周志通,这两人的名字……还真是有缘。”
金暮黎犹豫了下,低声道:“轷周志身为战将,杀孽太重,本该受刑洗罪很久才能投胎转世,但因冥界缺人手,就把他调了过去。”
夜梦天很惊讶:“成了冥将?”
金暮黎点头。
夜梦天默了下,忍不住问道:“那你可知前朝被罢官后连住宅都没有的潘顺昌,还有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的温尚书……”
“他们啊,”金暮黎低笑起来,“十大阎罗殿的其中两殿,就是由他们负责。”
夜梦天瞠目结舌:“阎、阎王?”
金暮黎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天道之下,各有命数。六界生灵,谁也逃不脱天道的框架规则。所以,走吧。”
她看了眼已经收起抱怨、老老实实走进木屋的灾民,“该做的你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前世是否积了德,他们的父母是否为他们积了德,又是否种下过不为人知的恶因。灾难会引发天道的综合考核,其考核结果,不是我们任何人所能左右的,哪怕是神界仙尊。”
夜梦天沉默半晌,才低低道:“神界、冥界也有被天道惩罚致死的吗?”
“当然,”金暮黎还是对夫君有问必答,“神界仙界也少不了守不住心的,一旦被魔入侵,就离死不远了。严重的,会直接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悄悄竖耳朵旁听的昱晴川吐了吐舌头:“好可怕!”
“是啊呆子,”金暮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偷听很爽吧?”
昱晴川小声辩驳:“我没偷听……”
夜梦天却被带到回忆当中出不来,想起金暮黎变成血迹斑斑幼兽雪麒,还差点死掉的模样,既心疼又后怕,颤声道:“我从未想过神仙神兽也会受伤。”
“怎么可能啊,”金暮黎勉强一笑,“当年神界天劫,各位神尊天将有的伤了神魂,有的伤势太重瘸了腿,还有几只神兽当场丧了命。”
她的眼中露出一丝伤感,“和那些牺牲性命的神兽比,我很幸运。”
神尊神兽死的死,伤的伤,她能捡回一条命,感恩都来不及,有何可抱怨?
夜梦天轻轻拥住她:“对不起。”
他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
那些和她并肩作战、非死即伤的神与兽,定已在她心中留下隐痛,他却无意又残忍地揭她疤痕。
“没什么,都过去了,”金暮黎淡淡道,“人各有命,仙各有命,妖各有命,兽也各有命,不必挂怀。”
救助到这种程度,任务已算完成。三人扔下夜循谦夫妻俩,在灰色结界的护罩下,离开灾区。
找个还能营业的最近旅舍住下,夜梦天用特殊哨声唤来灵鸽,送出一封短信。
金暮黎看着黑色灵鸽无声飞走,正要催促夜梦天上床睡觉,忽然想起那日和郦新桐没说完的一件事:“梦天,你们一路跑马,有没有感觉灵气比以前浓郁许多?”
夜梦天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那是百里钊的功劳。”
“嗯?”金暮黎甩到床上的一条腿猛然顿住,“又是她?”
“怎么,是她不行么?”夜梦天一边收拾笔墨一边玩笑,“皇子们被封王奉旨离京时,圣上给他们下了令,说为提高全民身体素质和武力级别,要他们在封地内广种灵草。”
“想法是挺好,可……”金暮黎尚未说完,便意识到什么,“灵草种子明里是由皇帝供给,实则全由百里钊负责?”
夜梦天走过去,揉揉她的雪发:“娘子真聪明。”
金暮黎蹭着屁股挪到床里侧,给他腾位置:“流风国土这么大,仅凭各王爷的封地,就能全民受益?”
“当然不能,”夜梦天脱鞋躺到床上,伸出手臂,“所以武林盟主被圣上召见,要求各门派无论大小,都要配合朝廷开辟荒地、利用闲置,尽量种出更多的灵草并留种。”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占据山土、拥有田地的各寺庙方丈。”
“这……实施起来怕是不太容易,”金暮黎蹭过去枕着他的胳膊,“抗旨应该是不敢,但若言行不一、敷衍了事呢?”
夜梦天的眼神寒了寒:“门派失去山头,方丈收回权力。”
“可以,”金暮黎笑道,“门派再厉害,也不敢跟朝廷作对,否则一支军队就能把他们碾压成泥。”
百里钊要让人界变强的决心这么大,看来那两名特殊女子之一,必是她无疑了。
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是谁?身在哪里?
夫妻二人聊着天,又亲热几回,待忙到后半夜昏昏欲睡时,窗外忽然响起灵鸽的特别低叫声。
夜梦天立即坐起身,下床点燃烛火。
金暮黎来来回回翻了几滚,才闭着眼睛哼唧道:“很急么?”
“不急,”夜梦天看完后烧掉短笺,“苏绨道、钱江道仓粮三年所积尽皆卖空,金银也被库官盗卖,几无所剩。”
“我草!”金暮黎猛然睁开眼,瞌睡一下子跑没,“这么大胆子?”
随即,她恍然大悟,喃喃般道,“难怪……难怪啊,难怪……”
难怪两道不肯开仓赈饥先行救助,原来是钱粮皆空,一时半会儿又无法在别道凑出,只能硬着头皮拖延抗旨。
“活该,哈哈,”金暮黎大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的确好看,”夜梦天提笔蘸墨,“我要给师兄写封信,让他联系舅舅或百里钊,请他们帮忙查探,看都指挥使石勒芒是否涉案。”
“对,”金暮黎赞同道,“这么大的事,即使他没参与,也不可能不知情。知而不报,也是大罪。”
夜梦天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三年粮银,他知晓却不伸手?一旦案发,知而不报者同罪,他傻?”
金暮黎嘿嘿直乐:“看来逃不了干系。”
“臭味相投、沆瀣一气,终将名隳身败,身首异处,”夜梦天边写边道,“贪奸不除,怎对得起一心为民、痌瘝在抱的清官。”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真正刚正不阿、涅而不缁的官员凤毛麟角,几千年内都屈指可数。
毕竟读书多是为做官,而做官,又多是为了地位为了钱。
即便有那为国为民者,在官场的不断浸染下,初心也渐渐磨灭。
“对,”金暮黎盘起双腿,纯属看热闹道,“那些狗东西只知道拼命搂钱,全不顾百姓死活,这回瞎猫碰死耗子,正好撞到枪口上,嘿嚯,彻底完?儿!”
夜梦天被她逗笑。
金暮黎正要再说,却突然噤声,又急匆匆跳下床从窗户跃出。
夜梦天不知发生了什么,起身就追。
刚跑两步,便见一个白团子被人从窗户扔进来,还伴着怒哼:“接你儿子!”
那是青羽的声音。
夜梦天想都不想,伸手就把肉乎乎、毛茸茸的白团子接到自己怀里,激动得眼圈发红:“宝宝!”
金暮黎又从窗户跳进来,一只手臂抱一个,全都和他怀里这个一样,因为睡着而变成了小幼兽。
夫妻俩脸对脸,眼对眼,互瞅之后,抱起小家伙猛亲。
青羽好不容易把他们哄睡着,亲几下就给打断好梦。
三只小奶兽齐齐哭叫,闭着眼,使劲拱着小脑袋瓜找奶。
金暮黎忙不迭往床上躺。
六七天没见到亲娘的小家伙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一口还没吞下去,就抢下一口。
金暮黎没化原形,就不够用,仨娃抢俩食源,拽得她生疼,咧着嘴嘶嘶直叫唤。
夜梦天干站着帮不上忙,又心疼娘子又心疼崽儿。
待终于把他们喂睡着,夜梦天反倒先长出一口气,好像最累的是他,被咬的也是他。
金暮黎半天才缓过劲儿,摸着三个雪白小脑袋笑道:“明儿去妘家堡,讨妘宇然的三份礼金!”
却不知,等到了妘家堡,才知有些人的身份,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