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地坐直了身,猛地一下握拳砸在了书案上,似乎是想要以疼痛来稳住不断颤抖的手。
江潭落不蠢,最重要的是,身为“不祥之物”的他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自己什么也不是,圣尊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江潭落,你真可笑,且自大。
少年的记忆本就超群,此刻上了仙庭后郁照尘给自己说的每句话,都一句句浮现出来。
“不要把身体不当回事。”
“怎么总是这么不在意身体。”
“在我心中,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
身体身体,全是身体!
圣尊究竟在意的是我能多陪他一些时日,还是这“钥匙”安然无虞?
江潭落对郁照尘的信任,已近乎刻入骨髓,成为他的本能。
此时此刻,本能与他的理智疯狂碰撞,江潭落身躯随之猛烈震颤,接着疯狂咳了起来。
他下意识用衣袖遮住嘴唇,等这阵咳嗽结束后,洁白的中衣已被暗红溅满。
江潭落看了衣袖一眼,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披上狐裘,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他在仙庭狂奔,向昆仑的另一边而去。
最终,在明月高悬之时,江潭落叩响了镜台殿的大门。
“江潭落?你怎么半夜三更到……”郁书愁被扰了清梦,开门那一刻还在生气,但看到眼前狼狈的人影,他却将气话都咽了下去,“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事要请教圣君。”江潭落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
“进来再说,”昆仑还在下雪,说话间江潭落的发顶、睫毛已镀上白霜,“你不要命了,想冻死在这里?”郁书愁问。
他不知道,江潭落现在最听不得有人关心自己身体。
少年不但没进门,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不碍事,我就在这里问。”江潭落固执极了。
“……好吧,你说。”
“圣君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无纤尘’的东西?”
郁书愁是司管天下医药之神,这世上绝不存在什么他没听过的,可以“滋养神魂”的东西。
在狐裘的遮掩下,江潭落握紧了拳,甚至手心都沁出了血来。
江潭落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期盼郁书愁点头,说他听过这东西。
可郁书愁却顿了一下,然后摇头反问:“这是什么?”
他没有听说过。
江潭落终于明了,这个所谓的“灵药”并不能滋养神魂,而是同书中笔记所指那样,是炼造钥匙用的。
潋水宫的偶遇,他救我,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吗?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让天帝都与自己演戏了?
江潭落忽的一下脱力,倒在了雪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在笑。
郁书愁被江潭落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吓到,他蹲下身想要将江潭落扶起来,却被少年推了一把拒绝了。
“咳咳咳……圣君我求您,今晚的一切,谁都不要说。”
“好,可是你问这个——”
“没咳咳,没什么……”江潭落强忍着站了起来,他冒着风雪转身,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边轻声说,“就当是我忽然,做了一场梦吧……”
现在,梦也该醒了。
深渊里见不得光的鲛人,怎配天帝布下美梦?
今晚昆仑的雪格外大,江潭落的脚印没一会又被新雪填平,远远望去,似乎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融入了风雪之中。
也刻在了郁书愁的眼底。
『宿主,宿主……我们现在去哪?』系统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打破这一刻的寂静。
『去找郁照尘啊~』江潭落的声音,是与行为完全相反的雀跃,『鲛人被骗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去找他?』
『啊?你今晚就要说开啊。』
『怎么会,只是我情绪都上来了,还冻了半天,不在他面前演一场岂不是亏大了?』
好吧,它就知道。
系统虽然闭上了嘴,但它还是有些疑惑,宿主最近一段时间攻略的明明很顺利,为什么忽然要去郁照尘眼前发个疯?
就像是猜到了它在想什么似的,推开飞光殿主殿大门的那一刻,江潭落说:『没有怀疑,没有挣扎,只是单薄的喜欢,童话里才有。复杂缠绵、爱恨交织、情天恨海……才能称得上是刻苦铭心的爱。』
这一瞬,飞光殿殿门大敞,鲛人带着一身风雪和点点血迹,出现在了郁照尘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