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野绷紧了身子,因为看不见对方,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最受欢迎的‘身体’吗?”电子音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说道,“原来人类的审美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候易鹤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送来东西,不是其他的笼子,而是他自己。
他所说的最受欢迎,应该是那一次在issac的选拔中,自己靠着一张脸,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甚至还掀起了一小阵热潮的事情。
“听说你很难搞定,又怕随随便便弄坏了你的身体,能把你弄过来,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电子声音说。
原来自己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难怪有些人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针对他,难怪自己这一路摸到所谓的总部,过程几乎畅通无阻,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和困难。
易鹤野没有说话,只是竖起耳朵听着。
“以后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了。”那个声音说。
这个声音没有什么感情,既不冰冷,也同样没有什么温度。易鹤野想了想,问道“为什么选我?”
声音似乎并没有很着急对他做什么,甚至不紧不慢地跟他聊了起来“因为根据我们的数据测算,你的面孔在人类中很受欢迎,而且各项生理参数都很正常,完全符合我对身体的要求。”
这似乎是在夸他,易鹤野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举了举左手的机械臂,说“可是我肢体残疾。”
他感觉又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的左臂仔细打量了半天,然后他的声音再次从他的耳边响起“但是数据告诉我,并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同时也不会对你的人气值造成减分,甚至有80的网民认为‘这个义肢看起来好色哦’,我们将此理解为正面反馈。”
脸不红心不跳的夸奖易鹤野的义肢好色,易鹤野实在听不下去了,趁这个家伙对自己有问必答,他赶紧扯开了话题“你现在打算对我说什么?”
“清空你的意识、对你的身体进行机械化防辐射处理,载入我的数据。”声音回答道。
“那不就是杀了我吗?”易鹤野问,“那些被你们占用身体的人类,不都是被你们这样彻底杀死了吗?”
“是啊。”声音坦然而正常地发问道,“有什么关系吗?”
似乎是想要跟他证明什么一般,面前的白色忽然闪烁了一下。易鹤野应声拔刀的一瞬间,他的四周忽然升起了一圈监控视角的悬浮屏。
他皱着眉头朝四周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屏幕上,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工厂车间,那里面装的却不是什么产品部件,而是一个个双眼紧闭的人类。
这应该就是身体加工工厂的画面,他们每个人的脑机接口后面,都插着一根长长的数据线,所谓的意识,似乎就是这样被抽走的。
而另一个画面上显示的是墙内的画面,这是无数个陷入在大街小巷、餐厅商场、甚至是居民家中的摄像头,画面上摄录着无数张人脸,每一张人脸的旁边都有一些实时的数据,易鹤野仔细看了一眼,这应当都是在人类的网络中直播的画面,这些数据就是根据评论反馈,得出的所谓人气值。
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由入侵人类的芯片?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多墙内直播的权限?易鹤野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起来。
“事实上,除了身体可以使用之外,人类的价值还体现在很多地方,我们有很多实验都需要在人类身上进行。”
随着声音的落下,眼前的屏幕上出现了很多人体实验的视频资料——
第一个实验的标题是“辐射耐受性实验”,视频中的机械巨爪,分别给笼中的人类注射进了不同的药物,然后分批将他们放进高强度的辐射中进行观察,易鹤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七窍流血、皮肤剥落,看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死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易鹤野想起了俞一礼,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第二个实验的画面十分古老,标题是“脑机接口的开发与运用”。视频的人们被强行植入一张张芯片,经受着电击、水浸泡等等,有的控制不住四肢抽搐,有的则直接丧失了理智,成了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原来,脑机接口是他们研发出来的技术。易鹤野想起了之前的新闻,新闻里明明说,这些技术都是从a区传过来的,是人类进步的福音。
第三个实验,是传说能起死回生的意识移植手术,他在画面中看到了陈桑,看到了方春阳,看到无数反反复复因为躯体腐败,找上门求着他们给自己做修复手术的人们。
如此种种,还有更多。
易鹤野忽然觉得一阵恶寒,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提问没有意义,但他还是忍不住质问道
“做出这种事情,你们难道就没有哪怕半点的良心不安吗?”
对于这个问题,那个声音显然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你们人类难道会对圈养的家禽,产生愧疚感吗?相反,我觉得人类应当对我们的饲养感恩戴德才对。”
家禽?饲养?对方拿出这个例子做类比的时候,易鹤野已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下一秒,面前的画面汇聚出了一个巨大的地图,地图中,一个小到不起眼的圆形中间,被隔出了五个一环套一环的同心圆。
这是易鹤野第一次以这样宏观的角度观看这一切,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们生存着的靶子形世界,竟是如此渺小又不起眼,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圆形之外,还有如此广袤的天地。
地图中标着很多复杂的参数,易鹤野仔细一看,惊悚地发现,除了那一小片圆形,外部的世界都被极高浓度的辐射充斥起来。
“为了更好地圈养你们,我们特意制作了防辐射的围墙将你们隔离起来,定期为你们可以供社会发展的技术,让你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墙内,做到了这个地步,你们难道不该感恩吗?”
看着眼前一个个划过的视频,易鹤野建立了二十多年的认知似乎在一瞬间就坍塌了。
他忽然感觉,和自己一样生活在靶子世界里的人,确实就像是被随意圈养起来的牲畜,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观察、被饲养、被宰杀,却直到死去都会以为围栏内所看到的一隅,就是全世界。
“你们不过是我们养在羊圈里的羊罢了。”那个声音毫无感情地问道,“牧羊人要杀羊,难道还要经过羊的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