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绝不能死!
下一刻,她以左手提剑,毫不犹豫地挥向那只中毒的手臂——
断臂飞离,鲜血喷溅。
巨大的痛楚让她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吟,她紧紧捂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挣扎着往草丛中走了数步后,终是靠着一棵爬着藤蔓的大树坐下去,面色惨白狰狞冷汗砸落。
马蹄声打破山林寂静。
“将军,就在前面!”
“……”
萧牧与衡玉下马,快步朝着晏泯走去。
“阿锦!”
萧牧上前弯身下去,将晏泯托起。
“兄长……”
晏泯看着他,露出一抹极苍白而纯澈的笑意。
“快服下!”衡玉蹲身下去,取出一粒随身藏放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回去找白爷爷和严军医替你医治——”
晏泯朝她微微摇头,下一刻便呕出了一大口乌黑的鲜血,将那只刚吞下的药丸一并吐了出来。
“小十七,没用了……”他看着衡玉:“如此,于我是解脱,亦是我应得的……”
他看向萧牧:“兄长,我此前屡屡与你争执……是因,我心中清楚无法与你站在一处,我手上沾了太多血,早已无法回头,既说服不了自己,也自知不配与你并肩……”
“是以,我懦弱逃避之下,只能试图拖你与我一同走我的路……如此便可自欺欺人,让自己相信自己没错了……”
“好在兄长不曾被我拖入这万丈深渊之中,变得如我这般面目全非……”他语速慢而微弱,神志涣散下,渐有些语无伦次:“那晚,我曾偷偷回家中看过……”
“兄长,我知错了……我还能,回家吗?”
萧牧点头,哑声道:“当然,兄长答应过会接你回家——”
晏泯闻言眼中涌出泪珠,像是得到了莫大救赎。
他很冷,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只能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小十七……”
衡玉将那只手抓握住:“我在这儿。”
“……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句阿嫂了?”晏泯声音低低,面上带着笑:“我长你数岁,却倒要喊你做嫂嫂了……”
“与你相识以来,我的开怀,从来都是真的……名字也是真的……”
“我知道。”衡玉紧紧抓着他冰凉的手:“当初是你帮了我,你从未想过对我不利,假的我知道是假的,真的我知道是真的,我一直都知道。”
此一刻,她只论她与他之间的对错。
晏泯放心地笑了笑:“……好,那就好。”
他的声音已弱至不可闻:“兄长,这里很冷,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随着这一声应答,晏泯闭上了眼睛。
山风过林,发出沙沙声响,他仿佛回到了幼时那段安宁无忧的岁月中。
片刻后,衡玉缓缓起身,跨过那段残肢,走进了洇满血迹的草丛中。
倒在树下的永阳长公主被萧牧带来的军士拿刀剑围起。
她口中断断续续地道:“……父皇,老师,时大哥……他们历来待我夸赞有加,可他们却从来不曾想过我更配得上那个位置!”
“就因我是女子……”
“我没有错,是他们……是这世间亏欠我!”
“柳家那群愚昧碍眼的蝼蚁,竟也敢轻视嘲讽我无法孕育子嗣……我将他们碾死,也是应当的,本宫的驸马,便是我亲手杀的!死前,他一直在求饶……都要咽气了,还抓着本宫的衣裙求本宫救他。”
“一时的输赢不算什么……我迟早会将一切都拿回来!”
“哈……”
她发出微弱却癫狂的笑声。
衡玉垂眸看着她的断臂:“断臂装疯,不想死,想活下去是吗?那你最好撑过去,活着,看着,清醒着,失望着,不甘着,煎熬着——直到哪一日,在反噬中将自己折磨至死。”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在与自己的妄想背道而驰,才是对这种疯子最好的惩罚。
衡玉转身之际,道:“将人带回去,交由太子殿下处置,无需替她止血医治。”
“是!”
……
……
李蔚被带去了宫中,由太子处置。
衡玉跟着萧牧一起,回了舒国公府,将晏泯的尸身带回到了那里,安置妥当后,吩咐了心腹守着。
二人从舒国公府出来时,天色已近发亮。
城中随处可见搜捕叛军的士兵官差,一行官差经过此处,见得有人竟光明正大地从被查封已久的舒国公府中出来,一名官差正要上前盘问时,被自己的上峰拦下。
“没瞧见吗,守在外面的那可是卢龙军!”那上峰瞪他一眼:“休要多事——”
官差定睛去瞧,果见那石狮旁守着两名身着乌甲的兵士。
真是卢龙军!
昨日便是卢龙军入京力挽狂澜!
那照此说来,那从中走出来、正被卢龙军行礼的年轻人……便是定北侯萧牧了?
官差眼睛发亮满含钦佩地看过去,被上峰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别给我丢人现眼,快走,差事还多着呢!”
官差悻悻然地缩了缩脑袋,跟着上峰离去之际,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不知定北侯身边的那小娘子是哪个哩?
“阿衡,我送你回去歇息吧?”萧牧正同衡玉说道。
许久不曾放松下来闭过眼、此时一身狼狈的衡玉却摇头:“我想先去白爷爷那里看看,现在便想去,他如今被安置在何处?”
自萧牧此前“身死”后,京中定北侯府以谋逆罪被查封,王敬勇提早逃了出来,印海与严明为掩饰李蔚耳目,则乖乖束手就擒去了大牢里蹲着——
白神医自然也被早早安排着暗中离开了定北侯府。
“就在城中的一处别院内。”萧牧朝她递了只手过去:“走吧,我带你去。”
衡玉点头,握住他递来的手,与他一同上马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