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才从门出去的燕时洵,竟然从阳台翻了进来,一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宕机了。
年轻的燕时洵长腿一迈就冲向房门,直接大力拉开的同时,人已经戒备到极点,手中掐诀,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接危险。
但是房门外,只有空荡的走廊,昏黄的灯光照亮墙壁上的污渍。
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小心从房门向外看去。
在确定了门两侧的后面都没有埋伏着东西之后,他才跨出门槛。
没有人。
那份令他悚然戒备到极点的气息,消失了。
年轻的燕时洵站在门前,寝室里照出来的灯光落在他的脚下,竟然在一瞬间,有种孤寂落寞的错觉。
他心中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就像是,错过了与很重要之人的相遇。
陌生的情绪让年轻的燕时洵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重新转身向身后的看去,目光中带着审视。
“住在楼下寝室的人不是你。”
年轻的燕时洵目光从舍友身上和寝室里滑过:“你也不是偶然来串门的人,而是一直就住在这里。”
“所以,为什么我看到的,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燕时洵很肯定:“我的记忆不会出错。”
舍友差点被燕时洵的这一眼看得腿软。
他抖着腿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才没有狼狈的跌在地上。
“我,我也不知道啊。”舍友欲哭无泪:“这宿舍我都住四年了,不应该在你楼下难道是我的错吗?”
“而且燕哥,你啥时候住滨大了?你不是拍节目呢吗?”
舍友一个头两个大:“难不成还有两个你吗?”
哪怕年轻的燕时洵是从门外进来的,舍友都觉得可以理解。
——但是门和窗根本是两个方向啊!
怎么有人可以一秒从南到北绕一大圈?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舍友都想问问燕时洵,是不是有丝分裂了。
但他不敢。
怕被揍。
毕竟,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燕时洵……锋利到可怕。
刚才的燕时洵就像是一柄收归于鞘的刀,所有的危险都掩藏在更深处,情绪沉淀到底,无所可查。
但间或露出的一缕寒芒,还是在昭示着他的强大,让人不会轻举妄动,忌惮于刀鞘之下的锋利和不可知的恐惧。
而现在的燕时洵,长刀无鞘,锐不可当,哪怕靠近都会被割伤。
舍友咽了口唾沫,慢了半拍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好像……燕时洵出去了一秒钟,连衣服都换了?
刚才的燕时洵身穿墨绿色大衣,挺括的肩膀撑起沉默强大的气场,黑色衬衫勾勒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一举一动间,都是被文明包裹的暴力美学。
岁月予他以沉淀,却更加令人清晰的感知到他不容冒犯的危险。
而现在的燕时洵眉眼更加桀骜,身上随意披着滨大的学生外套,内里一件紧身黑色工字背心,露出分明的锁骨和肌肉,年轻而极具荷尔蒙感,令人移不开眼。
他看起来像是回到家后脱掉了在外的衣服,却又忽然有事,于是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甚至仔细看的时候,舍友还在燕时洵身上的外套上,看到了金融学院的院徽。
舍友:“”
一个个问号,飞出了小朋友的脑袋。
而这时,楼上的喊声也一直没停,还在试图喊着燕时洵,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舍友扭过头去看时,甚至看到了在阳台最上面,有一只脚颤巍巍的伸下来又缩回去,像是想要跳下来,但又犹豫着怂叽叽。
舍友:“??”
就在舍友一脸懵逼的时候,年轻的燕时洵已经看过了寝室内的东西,他意识到——
要么就是楼下寝室的人耗费心血,大手笔的恶作剧,以真乱假到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要么,就是时间或者空间出现了错误。
否则怎么解释寝室里出现的那些几年后的东西?
“你说……你看到了我两次?”
年轻的燕时洵缓缓将目光转向舍友,沉声问道:“另一个我,长什么样?”
舍友快疯了。
他觉得今天晚上,从成景回来时意外看到直播后,一切就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先是成景发疯,然后是一直在屏幕里看到的燕时洵,竟然出现在他身边——还是从阳台跳下来的!
接着,燕时洵出现了两个,而且连性格和长相好像都不太一样。
最恐怖的是——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燕时洵,还在让他回想刚才的事情。
他只想失忆好吗!球球现在凭空出现一辆车把他撞失忆吧,要疯辽!
舍友现在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是对上燕时洵的眼神,他原本悲愤的抗议也就只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乖乖的向燕时洵形容燕时洵长什么样。
舍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要求?竟然有人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但听完舍友描述之后,年轻的燕时洵却并没有像他一样想的那么简单。
他很清楚,那不是自己。
燕时洵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想法,就是二重身。
因为身体主人想要逃避现实的意愿,如果恰好撞上了鬼气或亡魂,机缘巧合之下,鬼魂就会变成身体主人的模样,模仿他的言行举止,进入他的生活,占据他的社交和亲友。
最后,二重身反而比主人更像人,取代了主人的身份活在人间,主人却慢慢退化成了影子,然后再也找不到。
但是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燕时洵否定了。
他可从来没有逃避的想法,一直都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暴力解决。
无论多艰难的关卡,总能被他通关。
从源头就不符合二重身出现的诱因。
再说,他一个恶鬼入骨相……
燕时洵冷笑。
要是哪个不长眼的鬼想要取他代之,那惨的是对方才对。
怕不是要哭着求着要变回鬼。
心中数个猜想都被燕时洵否决后,快刀斩断了乱麻,混乱的思维被强行捋直。
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最荒谬,却又诡异的合理。
——那个燕时洵,就是未来的他自己。
这间寝室里几年后的痕迹,未来的自己。
自己寝室里有人进入过的痕迹,还有他在意识到不对跳下阳台查看却没有抓到人,心中的失落……
况且,跳下阳台躲避这一点,也很像他自己会做出的选择。
但如果那个人真是未来的自己,那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混乱?未来的自己跑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很了解自己,如果那真是未来的他,那绝不会是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叙叙旧这种无聊的理由。
滨大,或者滨海市,出现了能够造成现在混乱的危险吗
年轻的燕时洵眉头紧锁,神情严厉。
差点吓哭舍友。
阳台外面,张无病哆哆嗦嗦的扒着阳台边缘,几次想要下脚跳下去都没敢,伸出去又缩回来,不经意看到下面的高度更是一阵晕眩。
张无病更咽:“燕哥,你还好吗?你回个话!”
“要,要不我还是从楼梯下去找你吧。”
燕哥能跳进阳台,他大概就是跳楼了qaq,还是不了吧呜呜,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用,你在上面等着。”
燕时洵的声音带着凉意,从下面传上来。
年轻的燕时洵皱了皱眉,他独来独往惯了,不太习惯张无病黏糊糊的关心。
而且他不理解,就算张无病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他受伤了,张无病不是医生,如果他需要援助,张无病不是道士。
一个什么都不会,只是怀揣着导演梦的小傻子而已。
从开学的时候,燕时洵就发现了这个和他同系同班同宿舍的富三代,是个容易招鬼的体质,傻乎乎一看就被保护的很好,不知人间险恶,鬼怪中艰难求生。
他看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可架不住张无病嘴甜,冲着当时和燕时洵在一起的李乘云一顿夸,听得李乘云笑眯眯的,叮嘱燕时洵,要好好和同学相处。
‘说不定,是一生的至交呢。小洵,学着和五湖四海的人交朋友,也是修行的一种。先出世,再入世,观察人间,才是大道。’
那时,李乘云温和的笑着,如此说道。
燕时洵却并不以为意。
幼年时,他已经看到了孩童和成人的恶意。与李乘云云游的这些年,他也看清了人间之恶,早就没有了与人相交的想法。
要不是辅导员说他需要体验大学生活,不可以错过集体住宿,而师父也赞成辅导员的话一定让他留在学校,他早就想要从宿舍搬走,回小院继续和师父生活了。
不过,他留在宿舍,倒是恰好救了张无病一命。
午睡得正好,张无病却在另一边喊得惨烈,一睁眼就看到张无病被恶鬼围困的场面。
为了挽救自己的午睡时间,被吵醒而起床气严重的燕时洵,直接暴躁捏碎了恶鬼。
张无病目瞪口呆。
然后从那天起,就以各种感谢为理由送燕时洵礼物,从黄纸朱砂到翡翠玉石,不一而足。
当然,全被燕时洵拒绝了。
无缘由收下的财物就会变成因果,但他并不想和张无病结因果,即便他是自己的室友。
但张无病锲而不舍的凑到燕时洵身边吗,喋喋不休的夸赞他,还和他分享校园里的各种趣闻,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能一个说得很开心,说到兴奋处还会笑出来。
顽强得像一株草,充满生机。
偶尔燕时洵也会被打动,但很快就又推远了张无病。
忍四年,等大学毕业之后,张无病就会从他生活里消失,再也不见。
过客而已。
年轻的燕时洵漠然想着。
在张无病终于安静了之后,燕时洵才转向舍友,问道:“你刚刚说,“我”在直播?什么直播?”
“就是那个,现在最火的综艺啊。”舍友下意识就顺着燕时洵的话往下说,还习惯性的回手去拿平板。
但是却摸了个空。
“啊……”舍友挠了挠头发,惊悚道:“我把平板给另外一个你了。”
巧合,还是有意的?
把有“燕时洵”身影、可能会暴露行踪的平板拿走,这样就避免了他会沿着直播追过去,也让他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年轻的燕时洵,再一次感受到未来的自己谨慎到细节里的周全考虑。
虚空中的棋盘,黑白端坐,棋盘厮杀,一步一埋伏,处处都在考量中。
年轻的燕时洵觉得,自己在和未来的自己下同一盘棋,酣畅淋漓,棋力用尽的快意。
棋逢对手。
他以为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殊不知,这却早已在对方的考虑之中,提前做了布局。
他一时错愕,没忍住有些感慨。
这就是……未来的自己吗?
兴奋的颤粟沿着燕时洵的神经传递,他察觉到了自己胸臆间的恣肆畅快。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未来的自己见面。
燕时洵眸光明亮,唇边扯开笑意。
舍友缩了缩脖子,到底没敢问燕时洵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赶紧睡觉吧,就像之前燕时洵临走前建议他的,一觉睡到早,说不定等睁眼之后,一切就都重新变得正常了呢。
舍友:这个世界太疯狂,只有被窝是他的家。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阿门。
张无病虽然听到了燕时洵的回应,但他趴在阳台上往下伸脖子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下面的情况,只能零星听到几句燕时洵的声音。
没有亲眼确认燕时洵的安全,让他有些担忧。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舍友人帅心善,虽然总是臭着脸,但却愿意牺牲他的午睡时间救自己——好人啊!
张无病一方面是想要抱大腿,跟在燕时洵身边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但另一方面,他总觉得,燕时洵身上缺少一点人气,他看到过燕时洵看着别人的眼神,冷漠又清醒,却唯独燕时洵自己,不在人间。
遗世独立。
他不知道燕时洵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他总觉得,燕时洵不应该是这样的,而是应该更加璀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这份辉光。
所以他赖在燕时洵身边,怎么说都不走,努力想要让燕时洵更富有人间的温度。
虽然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成效,但张无病乐呵呵的完全不在意。
——水滴石穿,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
张无病握了握爪子给自己打气,但下一秒,在瞥到阳台下面的高空后,他又腿软了。
太,太高了,算算算算了,还是走楼梯下去吧。
他只是个普通学生,不必要走这么高难度的路线。
结果没想到,张无病一拉开寝室的门,门把手上叠着的黄符“呼!”的燃烧起来,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化作了一捧灰烬,纷纷落下。
张无病:“…………”
他惊恐一抬头,就看到寝室门外的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灯。
幽幽的黑暗中,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还在散发着莹莹绿光。
而因为他开门的声音,本来在黑暗中游荡的鬼魂,慢慢停了下来,迟缓的扭过头,看向站在光亮中的张无病。
在一片漆黑中,张无病就像是个活靶子,被所有鬼魂注意到。
张无病清晰的看到,那一张张向自己看过来的面孔,灰白没有血色,眼珠直愣愣的毫无光亮,充斥着死气,一看就不是活人。
有的鬼身上还穿着滨大的制服,血液染红了白金色的外套。有的整个头颅都炸开了花,脖子上面只有一团红红白白,像是高空跳楼脑袋着地。
张无病倒吸了一口凉气,肺里都冒着寒气。
在密密麻麻看过来的目光中,他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抖着想要喊燕哥,但却在话一出口后,猛地想起燕时洵正在楼下寝室,估计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他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