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路上出现了这种事,整个路段都已经被官方暂时封锁。
救援队和几位海云观的道长,对整条公路连同着附近的山林都进行了地毯式搜查,想要翻出零星线索。
但是事实令他们失望。
就好像是节目组的车队,是突然驶入了另外一条路去,中间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不像是失踪案嫌疑犯车祸现场那样,还留下一些痕迹。
羊须胡道长皱眉掐算,却越算越奇怪:“不对啊,按理来说,就算是生人走在阴路上,也不会就这么走上阴路,那个节目组怎么会跑到阴路上去了?”
千百年来,节目组并不是第一个遇到阴路的。
但是以往从记载上来看,就算是生人所走的路和阴路重合,也不会顺理成章的走上阴路。
大多数人只是会觉得冷,因为鬼气的靠近而产生生理上的难受感。
即便一些人先天灵感未退,也只是会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看到鬼魂,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恐怕自己是误入了错误的地点。
但绝不会像是节目组这样,悄无声息的从现实中消失。
羊须胡道长愁得揪掉了一根自己宝贵的胡子,令旁边同样手执罗盘测定方位的道长,也好奇的看过来。
“听马道友说,宋道友的那个小徒弟也在这个节目里,刚才不是还看到了那个小徒弟遇到阴兵借道了吗?”
那道长说:“那个小徒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会不会是因为他,才让节目组的车队跑到了阴路上?”
“我见过那个小徒弟,宋道友的入室弟子,还没有出师,天赋也只是正常的好,要说是他引发了这一切……在阴阳眼中,他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羊须胡道长叹气:“阴路哪里是那么容易上的。”
没看他们想要走上阴路去救节目组的人,还在这费劲的找方位呢吗。
天地之间自有大道存在,那是一切的规则所在。
大道既然划定了生死,那就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分开,生人留在人间,而鬼魂前往地府,接受审判后进入轮回或地狱。
所以,即便是普通生人遇到了浓郁的鬼气,也更多的是会被影响健康甚至危及生命,而不是……被拽入亡者的世界。
更别提这次的阴路相对比道长们之前追查到的情况来说,尤为离奇。
以往只是单纯的阴兵借道,但这一次……鬼气却形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将同样在公路上的人拽了进去。
羊须胡道长心中犯嘀咕:是什么导致了这次的不同?
他默默在心中一项项排查过去,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啊”了一声。
身边的道长看过来。
羊须胡道长眉头紧皱:“阴路是被心怀不甘的亡者引来的,并且,我刚刚听马道友说,误入了阴路的这个节目组,之前也出过事。”
旁边的道长点点头,并不以为奇:“那名大学生死亡的地点和时间,确实是过于巧合,恰好就正处于阴路的节点上,而又刚好,原本应该加固阴路的规山,之前被荡涤干净了鬼气,所以阴路才会跟着那大学生的魂魄跑。”
“说起来规山。”
那道长沉吟片刻,从记忆中想起来一件事:“规山下面隐藏的鬼山,正是这个节目组在那里的时候荡涤干净的。”
羊须胡道长疑惑看去。
那道长解释:“当时我们不在观众,是李道长和宋道长他们去解决的,后续负责收尾驱除鬼气的人里,恰好有我徒弟,所以听了两句。”
“在规山的时候,节目组也是走错了路,本来要去规山,结果上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鬼山下面藏着的鬼山。”
羊须胡道长:……
嗯,然后这次又走错了路,好好的公路不走,走阴路。
恰好另一位道长跃身,从山林树冠上空轻盈划过,落回到公路上。
他拍了拍道袍上沾着的树叶,叹了口气,说那个方位也没有直播中星星的身影,是一条死胡同,不是去往阴路的关窍。
在听到了两位道长最后几句谈话后,这位道长随口说道:“哦,那个啊,李道长不是找到了乘云居士的徒弟吗,之前我回观中,发现很多师弟都在讨论这件事,说那位徒弟天资很是不凡。”
两位道长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看着这位道长。
看得道长后背一凉,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没记错的话,乘云居士的那位徒弟,是恶鬼入骨相。”
道长温和的说:“说起来也是有趣,恶鬼入骨相身边,竟然跟着招鬼的体质。”
这位道长在因为奇门遁甲学得好而被派来追查阴路之前,也曾在观内和其他道长一样,会定期处理一些递到道观中的求助,比如谁遇到了鬼撞了邪。
而那段时间里,恰好张家频频往海云观跑,为了自家那个被恶鬼缠身差点没了小命的幼崽,操碎了心,想要请海云观的道长能够保住那孩子的命,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位道长也因此而遇到过年幼时期的张无病。
当年张无病还不叫张无病,叫张小狗。
——张家太爷说了,贱名好养活。
后来道长在帮张无病祓除了体内的鬼气,驱散了身边恶鬼后,看着烧得脸蛋红红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就和张父说了一句,名字是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祝福,如果能起一个恰当的名字,就能加深和孩子的联系,将孩子成功留在身边。
幼年的孩子因为神魂不稳,很容易受到鬼气影响而夭折。
道长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纯净的魂魄,上一世可能有大功德加身,却又为了保护生命而做了偏离世俗的事情,所以才会生就一副招鬼的体质,却又偏偏投了个富贵好人家,一家人皆疼爱怜惜这孩子。
当年还年轻的道长,虽然功力不足,无法推算出这孩子的前世,但他还是不忍心前世做过大功德的魂魄,就此夭折,所以出于私心的给了张家很多帮助。
张父则在听完道长的话后恍然大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于是张父连着思考了一个月,终于郑重的给自己幼崽起了正式的名字。
‘那就叫张无病吧,无病无灾,一生平安。’
张父如此说着。
从此,张小狗变成了张无病,带着他的长辈对他最深切的祝福,活到了现在。
——虽然张家太爷很嫌弃这个名字,觉得张父没文化。
叫什么无病呢,什么破名字?按照他说,就应该叫张活着。
寓意特别好,活到死!
但是本来对“无病”这个名字不满意,觉得丈夫怕是有那个大病的张母,在听完张家太爷的提议之后,火速同意了“张无病”这个名字。
其他张家人也都默默表达了自己对张父的支持。
张家太爷:??受伤了。活着,多好听啊!
因为道长与张家有这么一段因果,所以他对张无病也算是熟悉,在听到马道长向他们介绍出事的节目组后,很快就发现了导演正是张无病。
那个在恶鬼中艰难求生的孩子。
在听完这位道长的话之后,两位道长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们一个差点没拿稳罗盘,一个揪掉了自己一根胡子。
羊须胡道长的面容上堪称惊悚:“恶鬼入骨相?恶鬼缠身???”
道长点点头,笑着感叹:“说来也巧,张无病那孩子每每遇到危险,总能从死局中化险为夷,这大概就是‘祸兮福所依’吧。”
另外两位道长对视了一眼,原本掩盖在心上的迷雾,渐渐被拨开。
他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节目组会轻轻松松直接上了阴路,而他们几位道士在这里遍寻不得。
——根本就是那位导演的问题啊!
在公路上开个车都能看到阴路上,原因根本不做它想。
道长赶紧拿好了罗盘,跟着附和了一句:“三清在上!这位导演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但是,我们身边有没有那位导演,要想确定阴路的具体方位,可就难了。”
道长叹气。
和生人肉眼可见之物不同,阴路并非一条具体的路,即便人看到了,也不一定能成功走上去。
那是一条并不实际存在的路,只有恰好算出了阴路出现在某个方位的具体时间,就踩在那一毫秒里踏进方位里,又满足了当时的五行影响,才会进入阴路。
道长之前就经历过,即便怎么算,都是那个方位,但是走过去就是看不到阴路。
后来他们才发现——那个方位恰好是一棵树。
而他们之前的几次尝试,都是绕过树本身,从树旁边走。
等他们劈开树,就从树中央走过去时,才成功走到了阴路上。
因为过往的经历过于艰难,所以道长在听到旁边道长说起张无病时,才觉得无限感叹。
这简直就是个找鬼利器啊,比什么法器都好用。
道长不由得道:“不知道那位张无病导演,有没有兴趣修个道。”
旁边道长:“?”
他诚恳道:“那孩子的长辈恐怕不会同意,毕竟他们对那孩子唯一的期望,就是活着就行。”
至于什么道不道,节目不节目的,张家真的不在乎。
道长遗憾的点点头:“能精准招鬼到这个程度,也是一种本事了。”
羊须胡道长没忍住,爆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他羡慕了!
这简直是自带gps啊,要是他有这体质,找起阴路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而在道长们漫山遍野的找失踪的嘉宾,还有阴路的方位时,有的嘉宾才将将苏醒。
女嘉宾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痛呼了一声,原本要起身的动作因为自己脖子上的疼痛,又重新跌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女嘉宾最先意识到的,是树林里腐烂和水汽的味道。
阴冷的,带着腐殖土的味道,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身下蔓延上来,抓住了全身。
她发现,自己竟然身在树林中,仰头看向四周都是参天大树,不见天日。
这让女嘉宾不由有些疑惑。
虽然脖子和脑袋后面的疼痛,让她的大脑一时还没有上线,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但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应该是在车上才对。
车祸发生得很突然,上一刻大家还在说说笑笑,结果一瞬间,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车辆翻滚中,女嘉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从座位上飞了出去,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是她失去意识前耳边最后的声音。
还有其他那些嘉宾的惊呼声,彼此呼唤着名字的声音。
他们关系可真好啊……明明自己的安全都顾不上,竟然还能分出精力去关心他人,嘴里喊的都是其他人的名字,而不是让别人来救自己。
听着那些嘉宾不掩饰惊慌和关心的声音,女嘉宾心中升起感叹。
但同时也在怨恨那些人,为什么没有人来关心她,呼唤她的名字。
明明我也在这里不是吗?你们是伙伴,我也是啊。
女嘉宾这样想着,就张开了嘴想要呼救:“救救我……”
然而,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从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她好像撞到了什么金属上面。
也许是座椅靠背,也许是车身的金属片……她不知道。
剧痛和恐惧已经完全掌控了她,让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边却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人。
女嘉宾勉强撑着自己,缓缓从原本躺着的地方坐起身。
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脖颈,觉得自己的头怕不是要断了,怎么会这么痛。
女嘉宾边在心中不满的骂着节目组的人,觉得他们不关心自己,一边向旁边看去。
山林中没有人影,只有幽暗的光线从交错缠绕的枝叶间投下来,阴冷的雾气后面像是掩盖着重重鬼影,光影交错看得不清楚。
没有鸟鸣,也没有动物的声音。
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死亡。
女嘉宾没有注意到太多,她只在心中发泄了一阵气愤和不满后,就想要从地面上站起身。
她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是被撞击了腹部,于是抖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要看看是否有受伤。
结果让她松了口气。
除了一片不明显的青紫之外,并没有受到重伤。
反倒是脖子,不知道在车辆翻滚中撞到了哪里。
女嘉宾边揉着脖子边漫不经心的想着,思维一路向下延伸。
但是,就在她厌恶的伸手拍掉沾在身上的泥土,心中不满她这一身可是当季品牌寄来的新品时,她却忽然愣住了。
人在极度的恐惧后,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大脑所有区域都将注意力分配给了“活命”这件事,调动起双腿最大的极限。至于其他的念头,都会大脑按照优先级暂时屏蔽。
直到危机过去,大脑重新复苏,才会将之前压下的思维进行处理。
而此刻,女嘉宾因为疼痛和恐惧而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就算车辆翻滚,她撞碎了玻璃被甩了出来,那也应该在公路上,或者在田野里才对。
为什么……她会在山上?
细思恐极。
直到这时,周围的阴冷的雾气一点点渗透女嘉宾的衣服,让她慢慢冷得开始发起抖来,看向周围的目光也带上了惊悚的恐惧。
她仓皇四望,然后像是怕有什么东西出现一样,迅速快步离开原地,踉跄着扶着旁边的大树支撑住因为恐惧而软绵的身体,想要赶快从山里走出去。
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这一点念头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心中迅速抽芽长大,最后成为参天大树。
恐惧破心而出。
女嘉宾不再是刚刚的漫不经心,而变得草木皆兵,美目中含着恐惧,惶惶的心中疯狂祈祷着能够遇到一个嘉宾。
不管是谁也好,只要现在能够保护她就行!
哪怕是那个讨人厌的燕时洵也无所谓,最好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是女嘉宾的祈祷起了作用。
没走几步,远远的隔着灌木丛和树枝,女嘉宾就隐约看到了一个站在树下的身影。
四起的浓雾让她看不清那个背对着她而站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大概能够判断出是个高个子的男人。
女嘉宾觉得那甚至有可能是她不喜欢的燕时洵,或者也有点像路星星。
不喜欢什么来什么。
女嘉宾在心里嫌弃,觉得哪怕是赵真呢?赵真看着都很靠谱,而且脾气也不错。
不过……算了。
现在这情况也没得挑,虽然她更希望是别人,但燕时洵也行,有个人在,总比她一个人走在山里来得安心。
这样想着,女嘉宾笑着加快了脚步,向前小跑去:“诶……”
但等跑了几步,靠近了看得更清楚之后,女嘉宾又有些奇怪。
好奇怪啊……
这个人的衣服,怎么看起来都是泥巴?脏兮兮的,还有破洞的地方。
难道是倒霉的被车甩进了泥巴里了吗?还是在山里摔了跤,搞得这么狼狈?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女嘉宾心头一闪,很快就被她找到同伴的开心压了下去。
见前面的男人没有理会自己的呼唤,女嘉宾不由得伸出手去拍那人的肩膀,想要展现出自己亲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