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病急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歉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发现了河水里有腐尸,明明应该提高警惕的。
可是莫名其妙的,等他回到房间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要扑进柔软的被窝里睡觉。
像是大脑拒绝了所有会令他劳累和不开心的事情,将令他戒备的画面全部从记忆中删除掉了。
直到一声连着一声的呼救声传来,张无病才猛地从半睡半醒的舒适中惊醒。
随即,他因为脑海中重新浮现的记忆,而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明明燕哥离开小木楼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他,他一向不会忘记燕哥说过的话,深知只有老老实实抱紧燕哥才能活命。
但这次,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白霜的尖叫声,张无病甚至觉得自己会就这么直接睡过去,彻底忘记身边的危险。
张无病一边疑惑,一边慌忙迎向白霜和赵真,关切的询问他们的情况。
赵真赶紧安抚住张无病:“导演,我没什么事,那位……先生,解救我和白霜很及时,没让我们受伤。”
“不过,几位工作人员的情况不是很好。”
赵真担忧的指了指自己刚刚在的房间,向张无病和其他闻声出来的人,简要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张无病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会出这种事。
原本在其他房间而避过一劫的工作人员,赶紧去查看昏倒在房间里的几人。
在看清了那昏死过去的几人身上轻重不一的伤口之后,房间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
工作人员焦急的喊着同事去拿医疗箱,也有人喊着要打手电筒,还有人让帮忙抬个人他好包扎。
整个房间里人仰马翻,忙成一团。
等张无病在安顿好了二楼的事情后下楼时,邺澧已经离开了楼梯转角的平台,长腿一迈走到了客厅的沙发旁边,在路星星身钱站定。
邺澧高大修长的身躯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向路星星投去一片阴影。他即便一言不发,却依旧气势惊人,让人不敢随意对待。
整个人都被邺澧的阴影笼罩的路星星,更是又茫然又畏惧,不知道邺澧这是怎么了。
“师,师婶啊哈,哈哈。”
路星星摸了摸鼻子,自以为隐蔽的将自己从被子下面挪出来,手脚并拢在一起坐在沙发上,说不出的乖巧,像是小学生上课。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坚决认为自己是被穿堂的冷风吹得,绝对不是怂。
“那什么,师婶有事吗?”
路星星笑得比哭还难看:“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
旁边没见过路星星如此乖巧时候的人,一时有些惊奇。
谁不知道路星星在音乐圈里是出了名的刺头,别人对他的评价一向是年轻气盛脾气不好,但可没谁说过路星星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
那些人再看向邺澧的眼神,也更加带着揣摩和好奇。
不知道能让路星星怕到这种程度的,究竟是什么人?海云观的吗?
邺澧对除了燕时洵以外的人,一向没什么感情,像是塑像一样冷漠。
不过现在,他看向路星星的眼神,透露着明晃晃的嫌弃。
邺澧:要不是这个小辈太弱,他就可以将小木楼扔给小辈,自己去找时洵了。
“你这么弱,也能算是道士?”邺澧低沉着声线问道。
路星星:“???”
师婶你特意跑到我面前,就是为了骂我的吗!!
但路星星才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呢,他瘪了瘪嘴,俊秀的脸颊气得鼓了起来,活像个河豚。
“我这不是,还没出师吗。”
路星星声音闷闷的道:“又不是谁都像师叔那样变态……”
即便路星星说到最后声如蚊呐,但邺澧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路星星吓得打了个嗝,赶紧急中生智扭转过自己的意思。
“……变态的天赋。师叔可是恶鬼入骨相,几百年也没见过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他这都称得上是不世出的人物了,我萤火之光,怎么能和师叔日月之辉相提并论。”
路星星努力挤出自己最甜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特别真诚:“师婶您就是看习惯了师叔那样的人物,等再看我自然没什么用了。”
他暗自腹诽,就算在海云观一众同年的小道士里,他都算得上是天赋卓绝的。但是人才能和惊才绝艳的天才比吗?不可能的。
要是以燕时洵当做衡量标准,全天下也就李道长和李乘云算得上是道士了,其他都完蛋。
邺澧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路星星,像是要把他的魂魄都看透。半晌,邺澧的眼眸难得染上一丝笑意,看着路星星虽然嫌弃,但却也觉得路星星颇有些顺眼。
大多数人没有自知之明,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但路星星,他虽然愚钝,却好在有自知之明,对时洵也是发自魂魄的敬重。
这让邺澧觉得路星星还算过得去。
“过来。”
邺澧低沉的声音响起,示意路星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路星星虽然疑惑还害怕邺澧要揍他——就像燕时洵揍井小宝一样,但是他到底没有勇气反驳,只好一步三挪的走到邺澧面前。
却见邺澧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灵活结印,带着古老玄妙的美感,令路星星看直了眼睛,心中惊涛骇浪。
路星星不是没见过道士结印,因为他师父和师祖都是他们各自辈分里的领头人,所以他有幸得见到很多旁人没机会见到的高深术法,也亲眼见过师祖结印时飞沙走石的威力。
但是,那些感受在此时见到的场景之下,都黯然失色。
就仿佛,在邺澧手掌中的,是轮转的日月星辰,天地大道。
这,这!
燕时洵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人当师婶啊!他倒是知道师婶绝非一般人物,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不一般啊!
路星星只觉得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将他整个大脑都过了电。
等他重新找回神智之后,再看向邺澧的眼神更加敬重和畏惧。
路星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惊扰到了邺澧。
然后他就惊讶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间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山岳压顶而下,被他扛在了肩上。
路星星愕然看向邺澧,却看到对方缓缓放下了手臂。
“力量暂借给你,这里也交给你。”
邺澧垂下眼眸,注视着路星星,一字一句的问他:“能做到吗?”
明明是邺澧难得一见的与其他生人平和对话,但却生生让路星星感到了一股寒气。
路星星感觉自己就像是逐渐被冻住的雕像,汗毛直立。
师婶这个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路星星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抖了抖,忙不送迭的赶快应了下来:“师婶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来保护大家,师婶你就去追师叔吧。像我这么靠谱的人肯定不会出问题。”
虽然路星星对自己没信心,但是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轻盈到不似凡人的身躯,还有邺澧借给他的力量,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就算他不行,难道师婶的力量还信不过吗?
路星星现在也看出来了,邺澧根本就是对燕时洵有好感,只不过自己那个优良继承了海云观单身传统的师叔,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如此,有燕时洵在,他还用担心师婶害他吗?
路星星边拍着胸脯做保证,一边美滋滋的想着,等这次回去之后,也可以把这事告诉师父师祖了。
路星星是个脸上表情藏不住事情的,邺澧扫过去一眼,就看清了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邺澧对此乐见其成,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张无病走过来时,就听到了路星星说邺澧要走,他顿时大惊失色。
“不行啊,指着路星星?他要是能靠谱,就没有不靠谱的人了。”
张无病将之前与燕时洵相处的习惯带了过来,习惯性的往邺澧身边冲:“燕哥不在,要是你也不在,那我们不就完蛋了!”
邺澧冷冷的看过去。
张无病顿时一个急刹车,被震在原地,不敢再靠近邺澧。
邺澧漠然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去。
其余人在他背后伸手一副想要挽留的模样,但却也没有人敢上前真的拦下邺澧。
小木楼的门被推开,阴冷潮湿的山风顿时吹进了客厅里,呼呼作响。
邺澧长眉皱了皱,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村庄的方向。
在他的视野里,黑暗的掩护下,一具具腐尸正迟缓的走向村民们的房子。
山风呼啸,掩盖了腐尸行走时细碎的摩擦声。
它们或是弯下腰,钻进小木楼下架空的空间,或是翻过篱笆进了院子,将自己肿胀惨白的庞大身躯无声无息的藏进了房屋的角落中。
村民们似乎已经安睡,谁都没有发现,自己家中的柜子后面,地板下面……所有会被忽视的角落里,都藏着死相狰狞的死尸。
邺澧静静收回视线,没有去管。
因果循环,如是而已。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