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
就在低下头的时候,南天看到自己手里吃到一半的食物,忽然间变成了冰冷的泥土沙石。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团泥土顺着自己的指缝漏了下去,砸在自己的鞋上,触感如此真实。
可他的嘴里,明明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
紧接着,整个村子的植物都迅速枯萎,像是南天曾在末日电影里见过的那样,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枯黄没有生机的黑白两色。
而腐烂的尸体,从村子的转角处冒出了头。
——隔壁早已经死亡的邻居婆婆,竟然又出现在墙后面!
不仅是隔壁婆婆,还有无数早就已经死亡的村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时都失去了原来的生机,脸上带着丑陋的尸斑,脸皮都松垮得几乎要从骨头上掉下来,随着行走一摇一晃,慢慢出现在了南天的视野里。
原本游魂一样漫无目的的死尸意识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们僵硬迟缓的扭过头,向南天看来。
猝不及防之下,南天与他们对上了视线。
然后,那些死尸就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调转了脚步,直愣愣的朝南天过来。
小小一团的南天害怕到哭泣,嚎啕着要阿婆。
而南天也会惊恐的大叫,喊着阿婆浑身冷汗的从床铺上翻身坐起,心脏剧烈跳动如擂鼓,然后在反应过来又一次梦到了同样的场景之后,脱力一般捂住脸,再也无法入睡,睁眼到天亮。
但是,即便这个噩梦纠缠南天多年,他甚至越来越熟练,像做清醒梦一样居高临下的旁观,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几乎可以默背下来所有的场景。
可他,从未再见过阿婆的脸。
噩梦永远在小南天哭嚎着要阿婆救命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来……最疼爱他的阿婆,他最喜欢的阿婆,从未来梦里看他一眼。
南天也曾迷茫的去过寺庙道观,问遍了那些道士僧人,却一无所获。
而幼年时的经历,直到现在依旧严重影响着南天的行事和选择。
身为明星,南天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和风评,但他却依旧有一个无法否认的黑点。
耍大牌。
即便是南天的粉丝,都对此无法辩驳。
有的明星耍大牌还会看看场合和对方的咖位,但南天的“耍大牌”,从来不分场合轻重。
——他拒绝在正对着三岔路口的房间。
只要能从窗户里看到三岔路口,南天就会反应激烈,脾气控制不住的暴躁,坚持让工作人员为他更换房间。
就算主办方的体量远远不是南天能够得罪的起的,哪怕工作人员拉上了窗帘,南天都坚决要求离开。
好像再在这样的房间待一秒,他就会死一样。
其他人无法理解南天为什么会这样,于是觉得他是在耍大牌。
可是,就连南天自己家的房子,都一定要地处房屋中心,四周绝不能有任何临街的房间,更不能有面对着三岔路口的窗户。
他就像是受过伤的人,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
除此之外,进门后习惯性反锁门,在房间里就会检查每一扇窗户是否关闭,临进门前就会大跨步冲刺,仿佛慢一步就会有危险出现……
这都是曾经的经历留给南天的小习惯。
南天也痛恨着这样的自己,但进行过几次心理干预,都没能得到缓解。
那是来自于魂魄深处的恐惧,求生本能已经被刻进了骨子里,已经不是大脑能够控制的维度。
正因为如此,所以南天在节目组遇到燕时洵时,他看着燕时洵背对着他们挡在鬼怪之前的修长背影,愣神许久都无法收回视线。
一直畏惧着鬼神的南天,直到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了心安。
像是一个失眠几十年的人,终于能够安稳睡去。
燕时洵在南天心里的位置拔得很高,与日月比肩。
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南天才无法鼓起勇气走上前,像张无病那样作为燕时洵的朋友。
他只能仰视燕时洵。
可现在,现在!
燕哥称呼他为兄弟!
南天激动得脸都憋红了,甚至有那么一刻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忘记了小木楼和长寿村的诡异之处,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时洵,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燕时洵一垂眼,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狗狗眼。
猝不及防的燕时洵:“……?”
南天在搞什么?想什么呢,自己问他的问题他是没听出来吗?
燕时洵无语的看着南天,觉得自己和对方的思维应该是没接上弦。
在燕时洵冷冽的注视和隐晦的提醒下,南天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哦……燕哥是话里藏了音,在问他是怎么从节目组休息的地方出现在了这里,南溟山是哪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讲给他听啊。
在意识到燕时洵的本来目的之后,南天心里的小人“啪叽!”一下跪倒了下来。
他就像是被冷水猛地泼了一身的萨摩耶,连耳朵都蔫嗒嗒的垂了下来缩在**的皮毛里,垂着眉眼,原本晶亮的狗狗眼显得好不可怜。
不过,在燕时洵堪称死亡的注视下,南天还是强撑起精神,露出了一个追星失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气无力的道:“是啊,有很多话想要和燕哥聊聊,我们回房间慢慢说。”
南天内心简直下起了倾盆大雨。
燕时洵却终于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他觉得,南天虽然反应迟钝了些,但总归比路星星强,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
在两人演出来的说笑间,燕时洵一把推开了二楼左侧最尽头的房间。
门没锁,燕时洵一推就开了。
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客房。
虽然里面家具比较简陋,但并没有任何不应该出现在正常人身边的东西,只是个四壁光秃秃的普通房间。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委顿,不知道是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像是无法承受生活重担的中年人,被压弯了脊背,于是空洞而无助的坐着发呆,不知道应该如何重新恢复希望。
南天好奇的往房间里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就又抬头看向燕时洵,想从他脸上得到些答案。
燕时洵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啊,我走错房间了,抱歉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燕时洵的脸上挤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扬声向房间里的人问道:“不过,你也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的吗?”
男人听到陌生的声线之后,原本连推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在意的他,忽然僵了一下,然后才迟缓的转过身来,朝门口望去。
燕时洵也因此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到处都是苦难留下的痕迹,像是男人之前为了生活受尽了苦楚,最终被压垮了脊梁。
男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麻木,不像是柳名那样热情,却也没有过于深重的绝望。
像是大多数的情绪都已经从他的身躯里被抽离了出去,连带着生机也不复存在,只有“活着”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喘气,习惯性的在活着而已。
麻木而平静。
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燕时洵,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
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男人的声音粗粝沙哑:“我来这里……我来这里,治病。”
似乎是燕时洵身上镇定的气场感染了男人,或者男人看出了燕时洵对他没有恶意,他顿了顿,才重新开口。
“你的房间,不在这一侧,走吧。”
奇怪的用词。
燕时洵的心里浮现出疑惑。
大部分人在别人找错房间之后,下意识会说不是这一“间”,而不是这一侧。
这人为什么将整个二楼左侧都排除了出去?
燕时洵心中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笑着点头向男人道谢,本想继续从男人口中问出些什么,但男人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木然的转过头去,继续呆坐在床边看向窗户,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燕时洵也只好最后扫了眼房间内的布置和物品,暗暗记在心里,然后关上房门,继续往下一间走去。
从最左侧一路走过来,燕时洵像个忘记了自己房间在哪的人一样,挨个拉开房间的门,然后与里面的人问话交谈。
但是越看,燕时洵的心脏就越是沉沉的往下坠去。
就连旁边本来不明所以的南天,都看得心惊胆战,逐渐明白了燕时洵在做什么。
——既然村长家有这么多房间,与其他正常结构的小木楼不同,反而像是旅店一样,一个房间挨一个房间,那燕时洵自然要看看每个房间都是什么情况。
而忘记了房间在哪,就是最好的借口。
每个房间看下来之后,燕时洵发现,每个房间里的人都是一样的麻木,就像是第一个房间的男人一样,已经对生命失去了感知和兴趣一样,已经无所谓身边发生什么了。
甚至很多个房间里的人,还不如第一个房间的男人。
有些人转过身来时,燕时洵看到他们的眼睛只剩下迷蒙浑浊的眼白,看不到了瞳仁。
还有些人,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口舌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最严重的,甚至连床都起不来,只是睁着眼睛仰视着天花板,像是植物人一样。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截止到中间。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间隔隔开了两边的世界。
以中间为界限,左边房间的人都举止古怪,像是临终疗养院一样,每个人都麻木而没有生机。
可从中间向右,除了南天住的那间房间以外,每间房都锁了门,敲门也没有人回应,像是并没有人住。
南天看着燕时洵的行动,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颇有些神经质的慌张往身后看,生怕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那个叫柳名的村名正好上楼抓他们个现行。
没有做这种事情经验的南天,畏畏缩缩的看着像个小偷。
——还是刚入行的那种。
连燕时洵都在无意间一低头时,被南天这副模样逗笑了。
燕时洵轻笑着摇了摇头,要是以南天这副模样,才是真的暴露了。
而且……
想到楼下厨房里的柳名,和他口中本应该在这里却从未出现的村长,燕时洵的眼眸暗了暗。
他可以说出天衣无缝的谎言,以假乱真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燕时洵在和柳名一起走向村长家的路上,他有意无意的说了几次前后矛盾的话,可是,柳名却依旧毫无察觉一样选择了相信。
这反而让燕时洵产生了怀疑。
要么是柳名真的愚笨迟钝,听不出来别人在说谎,要么……
就是柳名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说的是谎话还是真话。
——猎物已经进了陷阱,四面环山没有路,插翅难逃,猎人自然放松了警惕,洋洋自得的觉得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样的表现让燕时洵意识到,不管柳名之前到底是什么人,他现在都已经是长寿村的村民了。
所以,燕时洵才会在进入小木楼之后,一步步试探着柳名能够容许的界限,也是借助这一机会摸清小木楼的情况。
柳名之前说过,他们村民的家中条件不好,所以来的客人都会住到村长家。
不说下游的长寿村和河水又诸多诡异,就说这深山之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迷路到一个偏僻村子?
况且,柳名的行动看起来还那么熟练。
燕时洵甚至怀疑,是否连柳名住在河水旁边都是故意安排的。
以目前已知的手段,也就只有河水一条路能够抵达上游的长寿村了。
而每一个从河水上岸的人,都会第一时间被柳名发现,然后被他带到村长家来。
但如果是这样,他第一个遇到的女孩阿玉,就变得毫无作用了起来。
燕时洵心中沉思,却动作不停的往南天的房间走。
他一把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南天扔进了房间里,然后迅速关上门又拧上了锁,欺身而上。
在南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燕时洵就拽过了南天的手掌,强制让他伸平了手掌,修长的手指落在南天的手掌心里。
两人的距离极近,惶恐的南天甚至能够看清燕时洵微微垂下的浓密睫毛。
借着身形的掩护,燕时洵微凉的指腹划过南天的手掌。
[你怎么来的?]
[其他人还安全吗?]
[发生了什么?]
南天被划得有些痒,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燕时洵强势的拽了回去。
然后他才慢慢意识到,燕时洵是在他手心里写字,无声的向他询问。
南天定了定神,也伸出手,在燕时洵的手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回答。
[我不知道,我只是睡了个觉,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燕时洵心中一惊,抬眸与南天对视。
同一时刻,在节目组休息的小木楼里,路星星扶着门框傻在了门口半天,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赵真看到了路星星的不对劲,他纳闷的走过来,就看到了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的南天。
“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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