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管是宋辞还是安南原,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
对他们来说,不管局面如何艰难,只要有燕时洵在,就不必担忧。
况且,燕时洵也再一次用实际向他们证明了这份信任。
整个皮影博物馆都坍塌成了一片废墟,枯树倒塌,院落中原本追赶着众人的死尸和皮影,全都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张纸人,那些死尸更是变成了无数白纸钱。
风一吹,满院子都是哗啦啦的白纸钱,如同丧家出殡。
虽然这样的场面很不吉利,但众人现在都无暇顾及这些小细节了。
对他们而言,只要能够死里逃生,又迎回来了燕时洵,就已经很好了。
路星星单脚跳着不断的朝燕时洵两人挥手,兴奋得像个傻子,让宋辞不忍直视的别过脸去,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有这么傻的朋友。
“不过燕哥,这都是怎么回事”
宋辞担忧的出声问道“谢麟也不见了。”
谢麟
燕时洵从身后抓出来两个身影。
“这呢,我捡回来了。”他平静的将谢麟展示给宋辞看。
不过,现在谢麟和张无病两个人灰头土脸的,歌神完全没有了之前清贵矜持的稳重模样。
宋辞大惊失色“你们是去挖煤了吗”
谢麟尴尬的咳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不过,他看上去总是要比张无病好不少张无病本就被扑了一脸的灰,再加上他没忍住哭了出来,现在脸上一道道的黑灰印子,让他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宋辞本来还想骂张无病没照顾好谢麟,结果看到张无病这副模样,他眼神复杂的注视了这个小傻子半天,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南天也关切的走过来,询问谢麟是怎么突然在他身边消失的,他完全没有感觉啊。
提起这个,谢麟自己也是一脸茫然。
他努力回想半天,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在看皮影的时候困得眯上了眼睛,做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在梦里,他找回了妹妹,妹妹的模样和记忆中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个喜欢小裙子喜欢玩偶的小女孩。
然后,他们幸福的一起生活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绑架事件发生,中间他这二十几年的苦难和煎熬,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再一睁眼,他就看到了燕先生。
谢麟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正因为妹妹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而清醒的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于是虽然留恋但也只是惆怅的叹息一声。
和每一个从美梦中清醒后怅然若失的人,没什么不同。
“做梦听起来没什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这副模样”
宋辞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谢麟。
谢麟这副灰扑扑像是刚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样子,也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安全度过的模样。
宋辞很清楚谢麟的抑郁症有多严重,他这些年多次寻死的经历,让宋辞已经习惯性的看顾着他,生怕一不留神,这人就又受什么刺激跑去寻死了。
他担忧谢麟是在梦到了妹妹之后想起伤心事,趁所有人不注意,又做了什么。
但一提起这个话题,宋辞却敏锐的发现,谢麟和张无病两个人眼神游离,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经回答。
张无病还悄悄的抬眼往邺澧的方向看,活生生一个受气包的窝囊模样。
然后不等邺澧重新看回来,张无病就火速收回了眼神,还掩饰般哼起了歌,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场面看得宋辞满头问号。
但是邺澧却只是冷淡的掀了掀眼睫,视线从张无病和谢麟身上扫了一圈,就漠然的收回了目光,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在破开女人被村民追杀的皮影戏而出时,邺澧将燕时洵牢牢的护在怀中,鬼气缠绕护佑着他们,连村庄倒塌天塌地陷的尘土,都溅不到燕时洵一片衣角。
群鬼莫不敬畏垂首避让,唯恐惹得酆都另一位新主的不快。
不少恶鬼抱着自己脑袋拎着自己的肠子,努力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狰狞,生怕自己浑身的血液碰脏了燕时洵的视野。
态度之恭敬,是人间的驱鬼者见到会大跌眼镜的程度。
他们就连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随意放出去一个都能为祸一方人间的大恶鬼,在燕时洵眼前竟然乖得像下属。
不,就连旧时代的长工都做不到这种份上。
但恶鬼们自己心中却很清楚,从此它们不可招惹的名单上,除了酆都之主之外,还要多加一个燕时洵。
它们大凶大恶是没错,但也因此而通晓人性中最深刻和最柔软的感情,更何况,不少老鬼都已经在酆都待了上千年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哪个鬼见过酆都之主如此震怒
在此之前,又有谁敢说能令酆都之主重现酆都于人间的原因,竟然是一个生人
燕时洵做到了。
因为他的消失,酆都之主在被隔绝了天地和大道的情况下,踏碎乾坤和假象,一路杀戮潜藏于这方虚假天地中的鬼怪追寻而来,凡是他所走过之处,血流成河,鬼怪惶恐谢罪。
又因为燕时洵被村民追杀,酆都之主打开了酆都苦牢,让被囚禁受刑的群鬼从深渊地狱中倾巢而出,毁天灭地。
就连燕时洵都不知道这期间的诸多事,因为邺澧并不认为这有必要烦恼他的驱鬼者。
但是,群鬼却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因为这里的天地气场极为特殊,与其他由鬼气构筑的世界不同,反而是与皮影戏相似,人物最真实的影子会投射在幕布上,所以连带着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本来的模样显露了出来。
包括邺澧在内。
这位酆都之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旧日的力量而束手束脚,千年前的他,坑了现在的他一把,让他本来行走人间时用的那一面消失,却让真正的酆都之主出现于此。
不过也正因此,群鬼和酆都,都存在于邺澧的影子中,看清了这一切的发展。
不少千年前屠过城屠过村的大厉鬼看得心惊肉跳,心说幸好它们看到了,不然以后要是不小心惹上那位驱鬼者,怎么被酆都之主捏死的都不知道。
但,燕时洵有邺澧在身边保护得严密,没在那种天崩地裂的摧毁中吹乱一丝头发,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份待遇了。
谢麟和张无病两个人简直是难兄难弟,狂风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被沙石打得脸发疼,连衣服里面都能抖出两斤沙子。
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跟在前面那对的身后,艰难的往前走,努力不让自己被风吹跑。
张无病这哪里是沙子,这就是狗粮,狗粮我不吃都要硬生生喂到饱,还啪啪拍得我脸疼呜呜呜我的燕哥啊嗷呜呜。
张无病万万没想到,他千防万防的井小宝没有抢走燕哥,反而是他之前没怎么在意的邺澧抢走了他燕哥。
直到现在回到了皮影博物馆里,张无病仍旧眼含热泪,对此耿耿于怀。
要不是他是真的打不过邺澧,真想现在就哭着冲上去和对方理论。
不过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份足以毁天灭地的武力值张无病怂怂的缩了缩脖子,憋得要死。
他甚至莫名觉得,是不是自己前世就和邺澧不对付啊。
张无病摸了摸自己被风沙灌得硌手的头发,觉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隐隐约约的有种印象,好像他上辈子就不喜欢邺澧来着
好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张无病百思不得其解。
邺澧的视线只短暂的落在了张无病身上,很快就重新注视着燕时洵,原本冷漠的眼眸中带上了笑意。
鬼神的偏爱与呵护,都给了唯一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多分神在乎其他人。
而燕时洵则忙于清点院落中的人数,排查还有谁不在。
“不过,你不是说你看到了两位道长”
燕时洵想起之前邺澧和他说的话,顿时奇怪的道“两位道长没和你一起进皮影戏,也没有在院子里。他们人去哪了”
对此,邺澧也有所猜测。
因为他迫切的想要尽快找到燕时洵,因此对那两位道长也没有多在意,反正他相信海云观的道士不会太弱,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况且,两位道长也在看到邺澧不加掩饰的屠戮鬼魂的模样后,被惊吓到了。
他们一直都以为邺澧是某个供奉了神明、传承完整的门派的驱鬼者,却没有想到,当邺澧真的再无任何束缚的出手时,身周却缠绕着滔天鬼气。
无论是那份鬼气,还是超乎道长认知极限的力量,都昭示着邺澧不同寻常的身份。
两位道长惊呆了。
然而也就是这一停顿,他们就追不上邺澧的脚步,没有和他前往同一个地方。
而是落到了其他未知的地方去。
邺澧则因为千年前自己的形象雕塑存在于此的缘故,而对此有所了解。
既然是皮影戏,那就不会只有单一的剧目。燕时洵因为当时张无病在身边,莫名进入了有那女人存在的最凶险的剧目,那里也是皮影博物馆一切异常的源头。
至于其他人,像是走失的两位道长,还有现在不在博物馆废墟的节目组众人,则应该去往了其他剧目中。
唯一的共性,就是他们现在所有人,都与皮影人物的身份进行了置换。
对于天地而言,他们现在不是人,是没有生命的皮影。
因此,大道被蒙蔽了判断,天地也无法插手这里的事情,术法卜算皆失效。
就算他们现在从皮影剧目中回到了博物馆,但也没有真的回到现实。
邺澧也记得那两位道长说过,他们在落后一步赶来时,博物馆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队,凭空消失。
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人,还没有真正出现,这一出皮影戏,也还在继续。
锣鼓敲响,二胡悲切。
戏台上灯花爆燃,幕布后,皮影人物被提着线,依旧在上演着这一幕影子戏。
邺澧将有关于乌木神像的事情也告诉了燕时洵,他先是错愕,随即沉吟了片刻。
“所以说,现在我们要对付的,不仅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幕后主使,还要面对一个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拥有你以前力量的神像”
燕时洵似笑非笑的看着邺澧。
邺澧无奈的点了点头,心中对导致了乌木神像流出的那人更加愤恨。
他忐忑的看着燕时洵,怕他心爱的驱鬼者觉得,是他让局面变得复杂棘手了起来。
但不管邺澧如何思索,翻找千年前的记忆,都不觉得当时会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存在,并且还专门用乌木雕刻成了神像,更在现在用来镇压皮影博物馆和附近地区的邪祟。
好在燕时洵并没有因此而怪罪邺澧,他对邺澧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这位大道之下仅剩的神,连修道者的符咒香火都不曾回应过,酆都在近百年间越来越少出现在人间,很多流传下来的酆都大帝的画像也都各不相同,有不少道观里的酆都大帝像,甚至只有一整块木头雕成的意象而没有脸。
邺澧不可能主动让他自己的真正形象流传下来,甚至刻成神像。
还是选材乌木,用以镇压邪祟。
燕时洵心里清楚,这不是邺澧的行事风格。
“我和小病倒是在光碟机上看到了别的剧目,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其他所有人连同两位道长都掉进了别的剧目中,那我也对他们的去向有数了。”
在和邺澧对过各自的信息后,燕时洵就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听到燕时洵这么说,张无病先是一头雾水,然后很快就意识到燕时洵说的是什么。
“哦哦对对当时光碟机里,确实有另外一张碟来着。”
张无病恍然大悟“我们那个时候还试着播放了那张光碟,但是根本不是我们一开始看到的有个女的被追着跑的情节,然后就关了。”
燕时洵点点头,肯定了张无病的说法“对,既然我们进入戏剧的媒介是电视,那其他人既然没有进入和我们一样的剧目,也不像南天一样在院子里,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们都去了另外的剧目中。”
“不过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燕时洵道“有两位道长在,节目组其他人在那里和道长们遇到,安危倒是得到了保障。”
“现在既然光碟已经被毁了,无法去到那剧目中,那接下来,重点就落在了我们这边。”
燕时洵迅速捋顺了前因后果,敏锐的找出了最关键的节点。
在情况过于复杂棘手的时候,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
只有他尽快查清幕后操纵皮影之人,解开皮影戏,他们所有人回到现实,那些和他们走散了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除此之外,任何方法都可能会造成其他人的危机,在皮影戏中停驻的时间越长,情况越糟糕。
说到光碟机和操纵皮影,燕时洵猛然想起,在那间放着光碟和电视机的房间里,海报上,除了他看到的几名已经死在湖中戏院里变成死尸的皮影大师之外,还有两个人,并不在那里面。
一个是西南皮影第二十八代传承人的白师傅,还有一位,则是木匠郑树木。
要说是操纵皮影的话是那位张无病和导演组几次三番前往,都没有见到面的白师傅吗
燕时洵沉吟。
他将之前的记忆重新翻出来,一帧帧过滤,筛选违和的地方。